朱丹被她的笑容弄得打了个冷颤,这种恐惧的感觉她还以为已经忘了,赵嫔看向食盒,颇有兴趣的问道:“今儿吃什么,有螃蟹吗?”
“没有,自赵二小姐有孕,家庙里就不许有河鲜。”朱丹搬来小几放到床上,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开。
赵嫔苦着脸道:“不是吧,小朱又是猪肝。”
朱丹将染血的纱布团好塞进食盒底下的夹层里,道:“今天不一样,是猪肝粥。”
赵嫔用筷子戳着粥里的猪肝,道:“小朱,你真滑头,昨晚是清炒,早上是清蒸,这中午……你不会拿早上剩下的煮吧?”
朱丹没回答默认了,赵嫔叹气道:“小朱,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老是拿这些补血的东西,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朱丹将房里稍稍收拾了一下,起身道:“我去给你打盆水来擦擦,快点吃,回来了我就马上收走了。”
“好的,劳驾您老慢一些——”赵嫔怪声怪气的拉长音调。
等朱丹出去了,赵嫔收那副轻浮模样,一言不发的捧起粥碗,也不管是不是烫,呼哧呼哧的几口就下肚,她这两天又是奔袭又是失血过多的,撑到这个时候了真的是撑不住了,一碗猪肝粥下肚,感受胃里暖暖的,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头真晕。”
猎场行宫——
此处还是旌旗猎猎、放鹰逐犬、兔起鹘落,好不热闹,似乎对燕京里的叛乱丝毫不知。
夭华夫人、舒贵嫔与锦嫔三人因是女眷,每日里只得坐在搭起的高台上,拉了帘子,隔着帘子遥望林中男儿矫健的身姿。
自然也不是独东道主的洛霜玒一人带了内眷,流国特使,太子卫寒川带了胞妹,流国国主的第六女,卫灵泉即灵泉公主,至于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而原国来的是大将军常胜与夫人,他夫人嘉嘉乃现原国国君一母同胞的姐姐,原国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全民上下皆好武,就连女子都能凭着武艺在朝廷上发声。
这种狩猎,除了这位嘉嘉夫人,其她的都没什么兴趣,舒贵嫔在这坐了半日,已经偷偷拿扇掩面打了四五个哈欠,对于嘉嘉夫人她耐着性子在高台上陪着这些娇小姐坐了三日,自认为已经是仁至义尽。
当远处传来一声喝彩,是大倾的一位小兵猎到了一头黑熊,要知道这么大的猎物这围猎开始到现在,还是头一个,洛霜玒很是高兴,即刻晋这小兵为百夫长。
嘉嘉夫人见是文质彬彬的大倾人拔了头筹,当即就不高兴了,冷哼一声,直接掀了帘子从高台上跃下,落在场地中间,扬声道:“我原国女儿不像你们两国的姑娘一天到晚关在家里织布绣花的,也是能够弯弓骑射的,嘉嘉在此请大倾皇帝准许我一块参与围猎。”
洛霜玒道:“嘉嘉夫人有此等雅兴,孤自当允准,给夫人牵马。”
手下人牵来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嘉嘉夫人利落的蹬着马镫上马,豪迈的抱拳一礼,“多谢大倾皇帝陛下,楼上的妹妹可敢同我一起去驰骋一番呐,咯咯咯——”打马大笑着扬长而去。
“无礼!”灵泉公主不屑的哼道。
大倾这边表面上看也都没动静,夭华夫人、舒贵嫔都是养在闺阁里的,既不是军武世家也没有兄弟,平时课业里自然接触不到马匹这类,锦嫔则有些跃跃欲试,可她也知自己几斤几两,纵马奔腾一场还可以,要她在马上拉弓射箭那就是为难她了。
嘉嘉夫人不愧是草原上的儿女,不过半个时辰,就猎到了一对狍子,以及三只野兔,比之在场的多数男儿都出类拔萃。
洛霜玒道:“嘉嘉夫人真乃巾帼不让须眉,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①,正好孤新得了一剑,名唤胭脂,请夫人品赏。”
胭脂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件装饰品更恰当,却是用整块红玉雕琢成宝剑的形状,老话说:玉石挂红,价值连城②。
嘉嘉夫人将胭脂剑拿在手里,手腕翻转便挥动起来,玉石娇嫩哪里经得住她的力道,顿时断裂成两截,“抱歉,嘉嘉是个粗人,不懂得欣赏什么翡翠玉石什么的。”
洛霜玒也不生气,笑容文雅,“若这胭脂剑能让夫人开心,也是碎得物有所值了。”
嘉嘉夫人难掩得意,目光转而落到高楼,挑衅味十足的道:“楼上的几位妹妹即使拉不了弓,打不了猎物,好歹骑马总该会的吧?”
灵泉公主皱了皱眉,暗骂道:“粗俗!”就拿眼去看大倾的三名妃嫔。
夭华夫人笑得柔婉,道:“本宫穿着长裙,不方便。”
舒贵嫔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步摇,腼腆的道:“我这头上零零碎碎的首饰实在太多,不方便骑马。”锦嫔见她们都不应,也不好出头,垂下头装作不知道。
嘉嘉夫人在底下还在笑,道:“我听闻大倾的女儿有缠足的习惯,是叫做三寸金莲,这样的脚当然是骑不了马的,罢了,我也不为难几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万一摔下马来了,断手断脚的就不好看了。”
锦嫔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呸了一声,道:“胡说八道,那是几百年的糟粕了,我大倾什么时候有这种习俗了,百灵伺候我宽衣。”
百灵上前替她宽了外衣,解了襦裙,去了碍事的环钗步摇,戴上面纱,霎时是一个英姿飒爽的俏木兰,灵泉公主见了,道:“蜜枣,帮本宫宽衣。”居然也是个内藏乾坤的。
舒贵嫔目瞪口呆的看她们两个下了楼去,转头去瞧夭华夫人的神色,“娘娘,这……”
夭华夫人依然是气定神闲的,对她道:“反正你是别出去,听本宫一句劝,你一旦离了这儿一步,就准没好事。”这话说得诡异,让舒贵嫔心里毛毛的,不敢再多搭话。
夭华夫人抬眼去看底下三人都已经上了马,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意识到自己笑得嘴张太大难看,拿扇掩了,等扇子撤下,又是端庄文静的模样,叹道:“有些人啊总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做马失前蹄,你知道吗,多尔衮一生能征善战,最后是被他的爱马给活生生拖死的。”
舒贵嫔看她巧笑倩兮,美眸盼兮,却生生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而起,如同一条蛇一样钻进她的衣裳里,缓慢的沿着她的腿边吐着蛇信子,边一点点盘旋缠绕而上。
另一头,嘉嘉夫人看她们两个娇小姐,她虽然出身高贵,任性肆意惯了,但是好歹是上过朝堂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认真,什么时候该随意,这场由她而起的赛马,被她当做散心,只拿了平日里的三分来应付。
锦嫔本就有意在骑马上那个头筹,从一开始就极认真,她的骑术不敢和白苏燕赵苍伊那样的女将军比,在一众闺秀中却是难得的,今日也是冒险了,单手窝缰绳,单手提马鞭,身体伏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咬着牙让自己跟着马的节奏压浪③。
嘉嘉夫人放水,灵泉公主本就只是一时激愤,骑术一般,还真让锦嫔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锦嫔这时早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只知道害怕得呜咽,任马带着跑,一声口哨,胯下的马骤停,一旁窜出一人来拉住缰绳,安抚跑欢了的骏马,也幸好她死死抓住没被甩下来,脸上的蒙面的纱巾却悠悠落下,落在那双牵住缰绳的大手里,“恭喜小主拔得头筹。”
锦嫔看向他,眉眼间很是冷淡,眼眶却是红红的,一滴降落未落的珠泪还在她长睫上,让人怜惜不得,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朱唇微启,却是冷冰冰的呵斥之语,“放肆,胆敢目视妃嫔!”
那小将顿时回神,忙低头下跪,“请小主赎罪,末将只是一时情急。”边说着边将手中的面纱呈上。
“罢了,念在你帮了我,算了,”锦嫔俯身拿过面纱重新戴好,“帮我牵马。”
“诺。”
洛霜玒自然是看出来了嘉嘉夫人放了水,但对锦嫔的表现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金家书香门第,居然也会教授女儿骑术。”
锦嫔含羞下拜,回道:“其禀陛下,嫔妾的父亲常说,为官者为朝廷效力,自当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全了,只是父亲叹息自己资质有限,不能文武双全,但也空闲时勤于练习,故而嫔妾有幸在旁耳濡目染,略通一二,今日献丑了。”
“锦嫔起来罢,金爱卿的心意孤心知肚明。”洛霜玒抬手做虚扶状,梁雨安下去将她扶起。
“嫔妾谢陛下,嫔妾告退。”
灵泉公主落在后面,面上讪讪的,本想悄悄的跟着一块回去,不想卫寒川突然出列道:“陛下容禀,说来我这妹妹虽然说不上文武双全,却也是如锦嫔小主一般能文能武,不知陛下觉得她可是一名人才。”
①出自元 郑光祖 《王粲登楼》
②红玉自古被认为是玉中的上品,所以有这样的说法
③压浪是骑马时,马匹快跑起来跟着马的节奏起坐的一种专业术语,感兴趣的可以百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