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雨过天晴,李跃在家中后院独自练枪,这片小院子被李跃划为禁地,除了亲近之人,一般的奴婢下人不可入内,正当李跃枪法如电,练得兴起,无意中看到妻子崔语凝从远处走过来,骤然停下动作,面带微笑走过去。
“夫君,今日表哥要来拜会,已经差人送来信儿,过会就该到了,快回去换衣服吧。”崔语凝温柔的说道。
怎么忘了这茬子事情,好歹也是自己的小舅子第一次上门拜访,自己习惯了早起练武,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随手将长枪放回原处,搂着老婆纤细的腰肢,两人一同离开。迎着春日,鼻尖嗅着花香与崔语凝身上的香气,耳旁鸟语连连,连续阴沉了几天的雨天所带来的沉闷,一扫而空。
李跃身上沾满了黏糊糊的汗水,崔语凝早已安排好下人烧好了洗澡水,后腰间李跃厚重腾着热气的手掌,带给她异样的感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南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她最开始认识李跃便是由这首诗所起,虽为弱女子,崔语凝却不似一般的女孩子那般崇拜文士,从小到大,身为崔家家主的女儿,见过无数文人骚客,**才俊,心中更希冀铁血有男子气概的英雄。
或许是审美疲劳,又或许是因为她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所以对于健壮勇猛的武将更加心仪,自从嫁过门,看到李跃每天早晨都会抽出时间坚持锻炼身体,这份坚强的毅力更加让她深信自己的夫君不同于一般的男子,崔语凝唯一的心蒂就是李跃有那么一点点**,却怜惜她的身体,成亲快三个月,也没有进行过几次房事,可能是第一晚太过激情,结果第二天崔语凝累的都下不床,用了三天时间才恢复。念及此处,她又羞又急。
行走间,李跃发现崔语凝奇怪的脸色,时好时坏,他不会想到崔语凝真正的心思,还以为是妻子时隔两个月即将见到亲人心情紧张,粗壮却白皙的手掌握住她的玉手,宽慰着说道:“凝儿莫紧张,崔槿兄与我也是旧识,说来也是奇了,当日他登榜及第,偶然相遇于田野,他就预料我们两家会结亲,没想到被他一语中的。”
肤白如脂,只不过靥面点点桃红,崔语凝从胡思乱想中醒过来,随口说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客厅内,崔槿站在墙边,观赏墙壁上悬挂的一副群狼啸月图,一般情况下,在家中都是悬挂猛虎雄鹰等名画,画狼则很少,崔槿对此很惊奇,在画风的下边,一行小字,必须俯身近前才能看得清晰,待看清这八个字,崔槿静若呆木,震惊不已。
“心有猛虎,细嗅微蔷!”
若有所思,崔槿在心中不断地品味这句话,猛虎雄威,气势凌人;雄鹰展翅,傲视苍穹;然而,草原之上,纵然丛林之王,奈何苍穹之雄,都莫敢与群狼争锋。面前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股强大的意志,崔槿为此震撼,亦为此赞服。
忽然感觉到对画上的字迹有些眼熟,飘逸随意,有楷书风骨,一首诗映入眼帘,正是前几日他在国子监门口看到的那首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万夫不当之勇,傲视群雄之志,惊艳天下之才,潇洒倜傥之风。这些特点平常人拥有任何一点都足以成就非凡,然而如此多的优点竟然能够完美无缺地在一个人身上存在,若为乱世,当为枭雄,生逢盛世,你只想做英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崔槿心中汹涌澎湃,无法压抑自己的震撼,这个疑问仿佛在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巨石,久久无法平复。
身后的崔隐甫却没有崔槿这般自然,来回走动,心中的焦急写在脸上,此次前来李府拜会,明面上是看望崔语凝与李跃,真正的意图其实是为了他的前途,洛阳令的职位空缺,而却正是这个职位的竞争者之一,很多人都眼红这个位置,长安是西京,洛阳号称东京,与长安相隔不足百里,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坐上这个位置,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崔家虽然势力遍布天下,然而他的最大竞争对手正是李林甫之子李硕,崔隐甫唯一的希望就落在表妹这里。
崔隐甫心事重重,没有发现崔槿的异样,崔家子弟,济世报国的信条并不适合他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家族的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崔槿能够登榜及第,才学没得说,更是个聪明人,开元盛世已经过去,天宝固然繁华,然而从大唐的根基已经开始动摇,皇帝沉迷神色,天下皆知,八年没有出过皇宫,天下之事都是有李林甫一个人说了算。
奢侈之风席卷天下,官场腐败,就从去年皇上大赦天下来说,他的本意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然而几个财臣却在此基础上巧设名目,各种杂税加起来比过去更重,百姓吃了哑巴亏,苦不堪言,然而王珙等人却因为为皇帝的享受捞取了大量钱财而被大肆封赏,越来越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官场更是被李林甫一手遮天,但从上一次“曳白”案就可以看出官僚队伍的腐败。
崔槿在震惊的同时,心底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一个足以让他热血沸腾的念头,他看着眼前画中,那只头狼眼神冰冷地望着草原,就好像看到那个人清淡的眼神,如此的相似,狼王蔑视黑夜,而他睥睨的是。。。天下吗!
真相是让人可怕的,唯有利益才是恒古不变的崔家哲学,隋唐之后,崔家四大世家的实力也如同乌衣巷中的堂前燕,遭受了皇室的打击,如今家族之中,青年一辈,数他崔槿最有潜力,有状元郎的背景,可以预见二十年之内,下一任家主就是自己,而家族也的确正是用家主的标准来培养自己,所以他要看得远,他要为家族带来繁荣,流传后世。
很小的时候,崔槿就经常习读家谱,以及听长辈讲述家族历史上名人,东汉以后,崔家成为山东望族,而北魏的开国元勋司徒崔浩,将清河崔家推向了第一个巅峰,被天下公认为四大家族之首,其中司徒崔浩有一句话留给后辈,记载在族谱的首页。
“当投资可以获得相等的利益,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出手;当投资可以收获双倍的利益,就可以铤而走险;当投资可以收获十倍的利益,就可以不顾一切。”在崔槿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只要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崔槿告诉自己就一定要提前做准备,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
“大哥你就别来回走了,此事急不得,既然已经找到这里,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左相怎么来周旋了,你如此心急,被清风看到,太失风度。”崔槿回过神,将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对旁边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崔隐甫劝道。
崔隐甫比崔槿年长,对于兄弟略带调笑的语气不以为然,答道:“你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怎能明白为兄的心情。”说归说,崔隐甫还是试着坐下来,稍微镇定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