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心灰若死,那种被人压制所产生的浑身无力感再次弥漫全身,让他豪气丧尽,再也生不出丝毫与天比肩之心!
至于什么把天捅个大窟窿,什么推翻太子,什么登临储位,他所有的豪情壮志全都随着太子这淡然远去的身影而烟消云散!
“哈哈哈!”坐在地上的淮南王,突然大笑出声,眼里的伤心之泪也情不自禁地迸发出来,湿透脸颊,脸上已全是疯狂,惨然,伤心,后悔各种复杂的表情,一一闪现又一一消失.
笑了好半响,淮南王笑得差点岔了气,他才止住了这狂笑之声,脸上倏地现出冷笑之色,”成王败寇,古今皆然!本王落到如此境地也没什么好怨的,只能说是你的运气比本王要好,让你占了先手,本王这就先行一步,不过,本王会在下面等着你的!”
“太子,你赢了,我也没输,下辈子咱们两人再斗一斗……”
“呯!”,囚室内传来一声轰然响声,使得留在外面的司马雅大惊失色,淮南王真的自尽了?
想起太子临走时,让自己留下来给淮南王收尸,他还颇不以为然,没想到这淮南王还真的自杀了!
推开精铁所铸成的大门,司马雅一眼就看到石壁上万朵桃花开,一条条血线如水滴一样直直地往下落去,而淮南王的尸身则是侧伏在石壁上,脑门上瘪了好大一块,黑红一片,让人惨不忍睹!
司马雅摇了摇头,无声叹了一口气,淮南王怎么说也是先帝亲子,藩王之尊,如果他不是想要谋反,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只是…淮南王可是殿下的亲叔叔啊!殿下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要逼他自尽吗?太子如此作为,是不是有些太过不尽人情了?
下意识地,司马雅脑中掠过了这个想法,但此念一生,赶紧被他自己赶出脑海,连连摇头,淮南王意图谋反,乃是罪有应得,若是他不造反,殿下也不会如此待他吧!
虽然替太子找好了理由,但是司马雅却已经感觉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比起以往来,越加强硬了.
古人说,伴君如伴虎,虽然殿下还不是君也不是虎,但是自己身为臣下,还是得加紧注意自身的言行举止了,免得无意中犯了殿下的忌讳可就后悔莫及了.
思及至此,司马雅脸上的惊容就淡漠了下来,轻声吩咐道,”把淮南王的尸身抬出去,送回王府举行奠礼!”
“是,大人!”他身后的侍卫们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抬起淮南王的尸身朝外走去.
……
走出了廷尉大牢,司马遹方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逼死自己的亲叔叔,对他来说,压力还是很大的,虽然淮南王也是罪该万死,但是两人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脉,他的心里也不是很好过,毕竟他也不是天生的冷硬心肠.
“驾!”接过侍卫牵来的骏马,司马遹翻身而上,斥喝一声,就朝着闾阖门驰去,他身后的侍卫们赶紧上了马紧随其后.
闾阖门,白虎门俱是穿插而过,没有丝毫停顿,甚至不顾宫内不得驰马的禁令,司马遹驱着胯下坐骑,朝着太极殿而去.
直到看到太极殿那巍峨雄伟的巨型建筑,他的速度方才放慢了一些,一直骑到太极殿前高达百层的汉白玉石阶前,他轻盈地一跃,跳下了马来.
自从他入主了式乾殿,而惠帝又久居深宫,这太极殿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了!要不是出了淮南王之事,恐怕要等到他登基的时候,他才会再次踏足这里!
毕竟,太极殿在以往的时候,就是皇帝在宫内的寝殿,只有入主了这里,才能代表着皇帝真正的正位帝尊,君临九重.
而杨骏当年以辅臣之身驻骅太极殿,还把惠帝赶到式乾殿的那种作法,是自找死路的行为,司马遹也是紧记这一点,以前他才会故意不来这里,免得落人口实.
来到武帝在太极殿的寝殿前,司马遹推门而入,一下子就看到了堂中,正北方那高挂着的一幅水墨画卷.
画卷上画着的是一个皇帝,头戴通天冠,十二串珠旒前后摆动,整张脸上浓眉紧锁,凤目逼人,神色不怒自威,一身冕服上绣着十二华章,还有蔽膝、佩绶、赤舄等,冕服宽大,把他的下半身全都遮盖住了,但从画卷上来看,他整个人都透露出股高贵威严之气.
看到那同记忆中略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司马遹心里突然有些伤感,缓缓几步踏来,走到画卷下方,心里的思绪有如波涛翻滚,汹涌澎湃.
皇爷爷,您死去还没有几年,您的儿子们可就都想坐您的位子啦!
可是他们没有您的雄才伟略,却只知道起兵杀伐,一味争权夺利,丝毫不顾百姓死活,怎能做好这个皇帝?
他们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朝廷与百姓们的奉养,一边却不顾朝廷与百姓的辛劳,只为一己私利,就要掀起连天杀伐,他们……都是死不足惜啊!
司马遹静静地立在武帝画像之下,把自己内心的想法与烦恼,一股脑儿地诉说出来,整间寝殿之内,就只有他孤独却孑然遗世的身影与那弱不可闻的诉说之声.
他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身外之事已经全然引不起他丝毫的注意.
自从他兴义师驱除贾后,夺取大权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抒发内心的各种情绪,有高兴的,伤心的,郁闷的,甚至烦燥不安的,他可以对着这幅画卷,一一叙说而不担心别人听到,从而减轻自己内心的压力与伤痛.
直到好久之后,司马遹说完了内心的忧愁与烦恼,直到他无话可说,才清醒过来,看到画卷上的武帝画像,默默地保证道:”皇爷爷,沙门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沙门一定会完成您犹未完成的事业,宗室,世家,这些朝廷的毒瘤全都要被削弱,直到他们再也不能威胁皇权而止!”
走出太极殿,司马遹已是神清气爽,亲自逼死淮南王所产生的郁闷之情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满腔豪情与激昂的热血.
回到式乾殿,王安已率先迎了上来,看到太子回来,他本是愁苦的脸上立时浮现出喜色,”奴婢恭迎殿下回宫!”
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一边朝着自己的御座上行去,司马遹一边问道,”那王家的诗儿小姐有没有送走?”
听到后面没有动静,丹陛走了一半的司马遹转过头来,剑眉一竖,喝问道,”还没走吗?”
王安听到喝问之声,赶紧又跪了下来,满脸都是苦笑与可怜之意,”殿下,王家小姐如今还躺在榻上了,奴婢劝过她不知几百次了,就连太子临走时的吩咐也转告过她,可她转过身去就是不理会奴婢,奴婢们也不敢真地朝她动手啊!”
司马遹坐了下来,眉头紧皱,听了这话也就不再说什么,郁闷地道,”起来吧!”
这小丫头脑子里真是一根筋,想来也是认准了一个死理,已经把王浑那老家伙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比听到圣旨还要尽心,若是本宫不让她留在这里,她怕是真的要去寻死了!
虽然自己已经放出了狠话,说她不走就把王家的人都抓了,可这话也只能说说而已,真让他去做,怕是不行地!一旦做了,这恐怕就真的要翻天了!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一个办法,只得想道,本宫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本宫今晚就回东宫安寝,反正有些事在皇宫内也大为不便.
正想着的时候,司马雅已经回来了,来到殿中就长揖一礼,”微臣拜见殿下!”
“大雅,起来吧!事情办妥了?”
“回殿下,微臣已经把淮南王的尸身送回了王府,淮南王府这时候应该在举行奠礼了!”司马雅恭敬地回道.
“嗯!”司马遹点点头,略过这个话题不提,又问道,”本宫昨日吩咐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殿下,文鸳将军已经坐镇布武山庄,刚刚还与王衍大人,左右卫将军,三部司马与四护军将军商议过军情,对于如何防守洛阳,甚至于率先出兵击退乱军,他们也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案!”
“好,此次大战,本宫就全权交给文将军了,你等都要尽力配合于他,不得怠慢!”目光一闪, 司马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大战,有可能涉及到天下好几个州郡,甚至是数十万大军,他自问还没有指挥这种大型战争的能力,所以他就很光棍地退位让贤,把位子让给精通于此道之人.
本来王浑,司马彤,司马晃等人都有这个能力指挥作战,只是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他是万万不敢信任宗室与世家的将军了,而文鸳当年受过他的大恩,他正好放心使用!
此时,李世杰突然面色严峻地走了进来,先行了个半跪礼,然后就道,”殿下,淮南那边有人造反了,主持赈灾的淮南都督贾模贾大人也被人偷袭受了重伤,甚至还被赶出了寿春城!”
”什么?”惊闻此等噩耗,司马遹一下坐御座上跳了起来,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