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亲泪流满面,欣喜中夹杂着激动的神情,旁边的司马遹也忍不住长叹出声,同时心里也泛起一丝心酸之情.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
自己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那母亲对外祖父的思念就有多深,更何况……
他们父女二人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不是因为天人永隔,也不是因为了无音信,只是因为一入宫门,从此就身不由己!
同住洛阳城,只是相隔了一道宫墙,父女二人就要生生地分离,这是何等的人间悲剧?
有多少时候,午后稍歇,繁劳之余,一个就默默地望着宫城的方向黯然无语,一个则是在琉璃高墙之内拼命的保护自己,只能在间或的松懈之下才能记起,自己在宫外还有生养她的父母双亲!
司马遹今日一行可谓是秘密到此,并没有提前通知谢家,就是要给外祖父与舅舅一个天大的惊喜!
看着那熟悉的人影朝自己奔了过来,谢玖只觉满腔的幸福充斥心头,挣脱边上之人的搀扶,脚步一动,就踉踉跄跄地朝着那边奔了过去!
司马遹大惊,生恐母亲太过激动而看不住脚下的路,从而跌倒在地,赶紧跟在她的身后,直到两人之间不足一尺之遥,伸手可及他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不能拉住母亲……
近了!
再近了!
……
直到两边的人都能互相看清对方的面孔,都才停了下来!
对面那位老人家满头花白,脸上皱纹丛生,但眉眼之间却依稀有着二十多年前,那儒雅方正之气,与记忆中的父亲相比,只是比以前更显老态!
旁边那身材高大之人,颌下满布虬须,面色黝黑,相貌憨厚,但一身的华服穿在他的身上,却已然有了一些官家的气派,同以前记忆中的兄长形象重合为一!
谢清远与谢玚此时也是满心激动,先前他们两人在院子里闲聊,听门房禀报说,说是自己的女儿与外孙前来拜访,初时不敢置信,可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又全都跑了出来,只是因为心里都存着那丝念想!
看着对面那美貌妇人,相貌柔美,脸色激动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他们心里哪还不明白,真的是玖儿回来了!
眼前之人同二十多年前青涩瘦小的玖儿可不正是一个模样吗?或许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脸上显得更为富态一些,身上也多了一些久居高位自然而然形成的高贵气质!
这父女兄妹相隔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见面就都杵在这里泪眼迷离,相对无言,又喜又悲!
司马遹努力压住心里的酸涩,略带哽咽地笑道,”外祖父与母亲大人相隔二十年后,父女再次相见,可不正是天大的喜事吗?这外面又冷又寒,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还是进屋之后再叙离情吧!”
谢清远回过神来,听着太子略带调侃的话语,心中情不自禁地一紧,此时他才回过神来,自己面前的母子二人可不是仅仅是自己的女儿与外孙啊,他们还是陛下的夫人与太子了,想到这里,攻读诗书多年形成的君臣父女纲常又涌上心头,忍不住就袍袖一撩,准备跪了下来,”草民谢清远拜见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有他这一带头,他身后跟着的人先是一楞,紧接着都跪了下去,”下官/妾身拜见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司马遹看到外祖父意欲下跪,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了他,笑道,”外祖父,您可是长辈,熙祖可受不得您这一拜啊!您还是不要拘礼了!”
感受到老人家跪下去的坚决,司马遹手上使劲托住他,苦笑道,”外祖父,您若真是跪了下来,可不是让母亲为难吗?”
谢玖先前看到老父准备给自己行礼,惊得面无人色,好在儿子机灵,没让他跪拜下去,不然自己这心里可就真是无地自容了!
“扑通!”
谢玖跪了下来,哭道,”父亲,女儿不孝!身为人女,这几十年来未能承欢膝下,侍奉二老,有失人伦之道,此乃大罪;就连母亲大人仙去之时,女儿也不在身边,真是罪无可赫,请父亲大人原谅女儿吧!”说完,她就一下磕起头来.
谢清远看到女儿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时也是老泪纵横,也不争着要下跪了,赶紧冲了过来,一把扶起女儿,哭道,”玖儿,父亲的玖儿啊!”
感觉到久违的父亲的臂膀,谢玖也是情难自抑,与父亲抱头痛哭,声音中的凄然,怆惶,欣喜,愧疚等等情感,不足而一……
司马遹与舅舅谢玚,舅母范云姑碰了一下眼神,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两人感觉到太子的视线与温和的态度,都是满面笑容,赶紧回应!
等到外祖父与母亲两人都哭了一会儿,泄去了心里积压二十多年的思念之情,他才上前一步,拍拍母亲的肩膀,安慰道,”娘亲,外面天冷,还是进屋再叙话吧!”
谢清远扶住女儿,激动得差点连话都说不拢了,”对对对,玖儿,快进屋,进了屋咱们两个再好好说话!”
一行人都是神色激动,谢清远与谢玖更是相互扶着进了谢家正院大厅,然后依照辈份大小,谢玖硬是让谢清远坐了上首,自己又走到他面前行了三叩头的大礼之后,才挨着父亲坐了下来,然后阿芳与另一个贴身宫女喜云也都跪坐于她的身后,静默不语.
正堂中,左首只坐了太子司马遹一人,他身后则是跪坐着小绿与烟儿两人,右首则是坐着舅舅谢玚与舅母范云姑,除了自家几人之外,一个外人也无.
不久,谢家的一个侍婢奉上香茶,闻到这熟悉的茶香,谢玖先给父亲敬茶之后,才给了儿子一个很是欣慰的眼神.
谢清远终究是饱读诗书,加上年纪又大了,自制力甚强,先前只是一时情难自抑,才会大哭失声,此时女儿就坐在自己身边,面上也是喜笑颜开,接过女儿亲手奉上的香茶,只觉得满心里都是幸福之感.
“玖儿,这些年…可是苦了你啦!”放下茶盏,拉着女儿的手,谢清远甚至还能感觉到女儿手上的细茧,一时心里也很是唏嘘!
谢玖闻言,眼眶儿一红,摇头道,”女儿不苦,只是这么多年都未见父亲与母亲,心里很是想念!”
拍拍谢玖的手,谢清远点点头,也不再言语!
对于女儿在宫里的情况,他在宫外也听得了一些传言,有贾后在上面压着,女儿平时这日子想必也不是很好过,不过幸亏女儿生了个好儿子,就连他也没想到太子居然能一举扭转乾坤,要不然这父女相见之日不知还有多远?
想到这里,谢清远又把眼神望向下首的外孙---也就是当朝太子,眼里满是复杂之色!
四年多前的一面之缘,只觉得这个外孙很是有礼,虽出身皇家但对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却很是恭敬,后来太子的各项”荒唐”举动传遍洛阳城大街小巷,自污其身,他就知道太子与贾后之间必有一战!
没想到,只是几年过去,那个记忆中还有些青涩的富贵亲王就已经成了天下最有权利的人---监国太子.
感觉到父亲的眼光放在儿子的身上,谢玖赶紧道,”熙祖,快给外公行礼!”
司马遹无所谓地笑笑,走到正堂中间,躬身揖手行了一礼,”熙祖拜见外祖父,祝您老人家身康体泰,福寿延绵!”
谢玖看到儿子没有行跪礼,脸上略有不满,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笑着对父亲道,”父亲,这是女儿生的儿子,正名司马遹,字熙祖,小名沙门,您叫什么都行的!”
可能谢玖此时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与父亲多年未见,自己又生了儿子,只想儿子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好一些,才不致于让老人家伤了面子!
但是司马遹却比她清醒,虽然是外祖父当面,却也不值得自己下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能让他下跪的人,恐怕都不是很多,这也是他的骄傲所在!
而且,他也从来不认为,下跪就代表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关键还是要看行动与心意!
“太子免礼,老朽可是愧不敢当啊!”对于太子的行礼,谢清远显得极为肃穆,赶紧也拱手回礼,不同于女儿的若无其事,他可是知道,太子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不仅仅是靠太子的身份,而是靠着他的智慧与谋略,还要加上…心狠手辣!
感觉得到外祖父对自己的疏离,司马遹又拱了拱手,然后才坐了下来,心里却已然有些明白,身份的不同,再加上血脉之间又隔了一层,自己与外祖父之间恐怕不能回复几年前初见的和谐了!
看到母亲与外祖父已经低声聊了起来,司马遹又拱手对着舅舅谢玚行了一礼,笑着问道,”几年未见,舅舅与舅母一向可好?”
谢玚身入宦海也有几年了,对于太子的行礼,倒是不敢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大刺刺地坐着生受了,赶紧拉了一下有些谔然不知状况的妻子,站起身来双双行礼,”不敢劳太子挂念,微臣与拙荆这些年得太子相助,一切都好!”
“坐坐坐,如果你们都这样如此拘礼,那我与母亲今日可就白来一趟了!”对于舅舅与舅母两人的行为,司马遹也显得颇为无奈.
谢玚与范云姑两人互视一眼,俱是苦笑无言!
他们两人当年只是普通村夫民妇,对于什么广陵王什么太子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可是自从谢玚身入宦海之后,随着自身品阶的提高,对于朝廷中的争斗与险恶也很是了解,虽然身为当朝太子的舅舅,可是对于上官他也不敢丝毫逾礼,至于太子……
那是他们不敢想象的存在,即便有着血脉上的联系,但感觉双方就是隔着千山万水,不能高攀,以致于今日一见也就更让他们诚惶诚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