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太极殿内.
惠帝与贾后高居其上,下面分坐着几个大臣,皆是位高权重,有资格参与政事之人,也是粱王邀请过来的.
粱王司马彤本身谦恭谨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将国士之才,平日里也不管朝廷中事,平日里过得还算平静,只是最近他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当年他镇守邺城之时,因用人不当,被时为御史的周处所弹劾,被削了一县的食邑,两人算是结了仇.近日粱王府内的家丁卢播,因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伤了路人,洛阳县令慑于粱王的地位权势不敢上奏,现在已升任御史中丞的周处知道后,马上一本把粱王告了,告他纵奴行凶,今日要不是上党郡发生了叛乱,周处肯定会不依不饶,继续上奏.
这个周处出自义兴周氏,也曾是孙吴的大家族之一,当世与蒋氏并列.他少时为祸乡里,被人称为三害之一,后来他听了陆云的劝谏,立志要做一个敢言敢行的君子,是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范.后来入仕晋朝,担任御史之职,看到朝中有什么不平事都会直言上奏,就算是当朝权贵也照奏不误,以他的为人,朝中清正之人自然尊敬,但同样也为朝中权贵所不喜.
粱王看到奏折中太子所言之事,一时就感觉头大了,自己的麻烦还没断,自己那个好色无度的弟弟赵王就闯了更大的祸.太子出宫,他也知道,没想到才至长安附近,就有几千人围攻太子入驻的县城,甚至还有骑兵弓弩相随,这个事情如果属实,恐怕要掀起天大的风波,所以他不敢怠慢,一边召集众臣,一边赶来皇宫禀报,听候陛下与娘娘的吩咐!
“真是好胆,盗匪也敢围攻县城了,赵王到底在做什么?他就是这样镇守关中的?要不是太子吉人天相,给贼人得逞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堂堂太子死于贼寇之手,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还有那个赵王长史,叫什么孙秀的,还敢调集骑兵刺杀太子,他是哪里来的胆子,太子说的没错,这种人要夷三族;不,依朕看来,夷三族还是轻了,夷九族才能止住某些人的叛逆之心!”惠帝满脸潮红,气得身体都有些发抖,怒极而斥,一下就拍在龙榻上的金龙扶手上.
“啪!”一声响,不仅把下面的几位大臣吓了一跳,就是惠帝旁边的贾后也大为吃惊,陛下这是怎么了,一听太子险些出事,就这么上火,看来,本宫的计划要快些实行了!
“陛下息怒,孙秀罪大恶极,夷三族也就算了,我朝自宣帝始,还没有夷九族之人,请陛下三思;另赵王无能,累及太子涉险,不能胜任镇守关中之大任,臣建议另寻宗室王公前去坐镇,至于赵王...削其一县之地,以作惩罚!”陛下大怒,粱王眼皮一跳,赶紧出来进言.
此时在座朝臣中,只有粱王与下邳王才能稍稍说得上些话,因为赵王也是宗室,地位尊贵,看到粱王有替赵王减轻罪责之意,他们互视一眼,没有出声,为了一个赵王,不值得几人出头,更何况太子还平安无事!
“准卿所奏,令赵王回藩地静思己过!”看到其他的朝臣没有异议,惠帝很快就下了诏旨.
对于赵王的处置,群臣与皇后都不大关心,重要的是,重新镇守关中的人选,是谁?
下邳王司马晃出班奏道,”陛下,高密王司马泰德才兼备,又忠于王事,臣举荐他镇守关中!”关中宗王镇守之事,自然也只有宗室才能说得上话.
惠帝与贾后相视一眼,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准卿所奏!”惠帝是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人选,而贾后之所以同意,就是因为,其子东海王司马越是她这一派.
太子奏折所掀起的波澜出人意料的就这么完了,至于其中所隐含的一些深意,比如为什么有人知道太子的行踪,还有围攻太子时的那些弓弩是哪里来的,大家都聪明的没有提,就连司马遹自己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因为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就是撕破脸了!
并州,新兴郡,九原县,这里是匈奴北部的驻地.
当年曹操把归降的南匈奴一分为五,刘渊一族自左贤王刘豹以来世领左部;后来,在司马遹的建议下,武帝转而任命他为北部都尉,等于是间接磨灭他刘氏一族对左部的影响力.
要知道在匈奴五部之中,以左部实力最为强大,当时武帝把左部一分为分四,分四帅理事,本来这个处置对朝廷来说,是最为有利的.可是杨骏上台之后,想取得匈奴人的支持,反把刘渊升为匈奴五部大都督,等于让他把五部兵权尽数收归其手,当年这个结果可是把司马遹气得不行,却没有丝毫办法.
后来杨氏三族被灭,直至卫瓘与汝南王也被贾后所诛,朝廷正式进入一段稳定的时期,那时,刘渊掌控五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就算是有心有异心的人物也被他诛除殆尽.
可是此时,司马遹再次出手了,楚王之乱后,朝廷突然接到奏报,说是匈奴族有人叛逃出塞,人数规模不小,约有千五百人,刘渊身为匈奴都督,居然坐视族人叛逃不理,是为大罪.朝廷闻讯大惊,要知道匈奴人当年统一大漠南北,威势赫赫,压得汉人喘不过气来,朝廷里虽然也有亲匈奴一部的人,可是大多数人对匈奴都是心怀戒惧的,不久朝廷下令,免了刘渊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光乡候等官职爵位,只领北部都尉.
同时,朝廷对匈奴其他几部都尉再次进行了调整,有的轮换,也有的直接免职.此次之后,刘渊的一番心血布置再次化为流水,此后三年来,刘渊就一直沉寂,至少表面上一直都在沉寂.
直到现在,得知郝散已经攻下了谷远县,刘渊马上招集族人商议此事.
“父亲,要是郝散攻下了上党郡,您是不是真的决定自故兹(匈奴左部驻地)起兵?”问话的是刘渊次子刘聪,他天性好战,性格暴戾,在族内就以勇武闻名,知道部族要起兵,他怕是最为高兴的一个!
刘聪此话一出,刘曜也是眼中一亮,少年人,谁不渴望建功立业?更何况,他们的祖先曾创建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只是汉朝出了一个强大的皇帝,又出了几位不世的名将,强大的匈奴帝国战败了,随既而来的衰落也是不言而喻,祖祖辈辈以来,都想着要恢复祖上的荣光!
刘渊与从祖父刘宣互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里的不赞同,所以他摇摇头道,”不会,别说郝散攻下整个上党郡,就算他攻下了并州大部,本王也不会起兵造反的!”
“这是为什么?”刘聪性急,一听父亲的话急忙站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要是没有仗打,他就没有战功可立,到时他又如何才能继承大位,一想到长兄刘和已经在晋廷为质快五年了,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要是没有意外,几年后父王故去,刘和就会继位,他呢?虽然也是左贤王之子,可是两者之间的差别可是天差地远.
“关中!天下胡人最多的地方在关中,只有关中大乱,本王才会起兵,并州尽是我匈奴人与一些小部族,就算占领了并州全境又有什么意义?一无天险可守,二又有可能招致朝廷的强烈反击,这出头鸟本王才不会做!”
刘渊一脸深沉,满是不渝之色,此时他也接到了关中并没有大乱的消息,对他来说,虽然并没有想过此次就要起兵反叛,可是自己制定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也让他大为不满.
“那为什么伯父还要与郝散交往,甚至答应他共同起兵?要是此事泄漏出去,对伯父的声誉可是影响甚大啊?”刘曜眼珠一转,出声问道.
刘曜知道,自己只是刘渊的侄子,无论如何部族大位都轮不到自己来坐,所以他从来都不去争,只是尽量为部族考虑,以讨取刘渊的欢心,只要自己有了实力,将来不论是何人继立,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就行了.
“郝散那个自不量力的家伙,你们知道,在起兵之前,他同本王提了什么要求?他说起兵造反成功之后,就要做匈奴的右贤王.要知道,他继承的爵位只不过是连万户都没到的千户,此人有如此野心,要是不除了他,以后我刘氏恐难以保全!”说到此事,刘渊也是一脸怒色,狠狠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案桌,以示其不满之意,其他几人听到刘渊此语,齐齐点头.
匈奴人的官位,就同汉人的爵位一样,是可以世袭的,比如二十四长以内的,左右大将,左右大当户等一般都由几个大家族世袭,像郝散这样世袭爵位只有千户的,跑过刘渊面前说想要右贤王之位;就好比是,在汉人朝廷内,一个五品将军立了大功,却想让当朝皇帝封他为王爵,还是掌管兵权的王爵,是问,哪个皇帝听了不会发怒的?就算当面答应了你,可能转眼就会要了你的命,刘渊有此想法也实属正当.
“至于声誉的问题...你们别看郝散很顺利地攻取了县城,就以为他真有什么能耐了?他要是攻取了上党郡城,本王还可以悄悄救他一命,毕竟也是个人才,日后说不得还能收归己用,他要是攻不下郡城,就只有兵败身亡一途,一个失败之人所说的话,有谁能信?”刘渊说到这里,脸色好看了许多,毕竟看着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栽到自己所布的陷阱里,任谁都会高兴不已的!
“父亲英明!”
“伯父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