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们倒还好,没有从李世杰这里得到准确的消息,或脸现怒容,或一脸忧虑,还能谨守一些文人雅士的风度;但是那些武将们性子焦燥,当着解系的面倒还能保持一丝气度,但是几人一走远,马上就破口大骂了起来,这被骂的对象自然就是李世杰了!
解系虽然离得远,但是只凭隐约听到的声音,再结合他们略显张扬的动作,就能猜出这些家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们平时跟孙秀走得近,受了人家不少好处,此时还有闲情关心别人,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了?
解系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些同僚的背影,摇摇头,负着手,上了马车,才对前面的车夫道,”回刺史衙门”
一众大小官吏在长安城东门等候赵王司马伦,结果望穿了秋水也没有等到他的归来,最后有人前来通风报信,说是赵王早就已经从北门回来了,把这些人郁闷得简直要吐血了,不过他们又不能把此事怪责到赵王的身上,只得骂骂咧咧地把那个报信的人好一顿责骂,出了一口闷气之后,才朝赵王府奔去了.
长安城与洛阳城格局相差不多,皆是以城南为中心,这里自然也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地,赵王府则是位于城南章台街的宣明闾里,成语里的”走马章台”说的就是这个章台街了,却不是妓院的意思,只是后人的一种引申之意.
因为司马遹是微服前来—其实也算不得微服了,朝廷都已经派兵护持了,只是没有直接传之天下罢了,该知道的人也全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司马遹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起码不能让普通百姓知道,所以他选择入住秦王府,也就是他的亲叔叔司马柬当年住过的府邸,离赵王府也没有多远,同一条街,但不是一个闾里.至于长安的皇宫—等他将来当了皇帝再说吧!
赵王把太子送到入住的地方,刚回府邸,就发现前厅之中已经坐满了人,正是他的一众宠妾与几个得势的奴才家将在那里诉说着什么,个个义愤填膺,讨论得非常激烈.一看到赵王回府了,就像找到主心骨似的了,个个都变了脸色,大哭不止!
“殿下,您今日刚出去,王府里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贼兵闹得一团糟,到处抓人不说,连府邸的后院都搜了一遍,妾身找他理论,他们还打了奴家一巴掌,您看!”第十二房小妾指着自己的右脸,对着赵王撒着娇,娇娇怯怯的,眼里还早着水珠儿,煞是可人,雪白的俏脸上正是五个通红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赵王一见就心疼了,昨儿个晚上才享受过这小美人儿的好,一见她受委屈,立时把她搂进怀里轻怜蜜爱,小声安慰,其他美人一看这小骚蹄子装可怜又得逞了,也不甘示弱,噪门一开,都开始哭哭啼啼起来,个个梨花带雨,屋子里的哭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
一个美人在那里哭泣撒娇是享受,两个嘛就是得意,三个就是头大了,至于十几个一起...恐怕脑门就要爆炸了吧!
赵王司马伦此时就有这种感觉,他终于见识到了,原本女人的哭声也有这么大的威力—其实他忘了,当年孟姜女曾哭倒了长城的一截城墙.此时他青筋暴跳,立时起身,把伏在他身上正得意着的第十二房小妾也推倒在地,”哭,就知道哭,本王还没死了,哭什么哭?都给本王滚回房里去!”
看到自家王爷真的发怒了,莺莺燕燕们只得委屈地抹下眼泪,又互不认输地互瞪了几眼,然后才袅袅婷婷地掀帘去往后院了.
“殿下,外面有好多大人前来拜访!”前面的门房赶来相报.
赵王头疼地揉了脑门,他感觉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么头疼过,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那些长安城里的文武官员在仆役的引导下,都到了前厅,先躬身行礼,众人看到赵王脸色不好,原本想大声嚷嚷的语气也悄悄变了,一个文官上前低声问道,”殿下,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王靠在案前以手抚额,闭着眼睛回道,声音有气无力,”你们以往同孙秀亲近,本王也知道,可是此时,你们最好离此事远一点才好!”
“这是为什么啊?殿下!”这人不想罢休,继续追问道.
赵王霍地睁眼,眼里散发出慑人的精光,上身前倾,气势迫人,把那个追问的官员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只听赵王一字一句缓慢地道,”孙秀派人刺杀太子不成,现在已经被太子属下禁军捉拿,孙家完了!你们最好保佑自己,没有参与到此事中去,不然,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赵王只说了第一句,对面的几个官吏将领吓得脸都白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孙秀派人刺杀太子?
不会吧,这孙秀往日为人豪爽,善理政事,听说文章也是极好,虽说与解公不睦,可是与我们这些下层官吏倒还很好..明白了,他这是拉拢我们,说不定还意图谋反了!
想到谋反两字,这些官员将领都有些后悔了,不就是受了孙秀那么一点小恩小惠吗,为什么要记在心里?今日不来,恐怕此事与自己还没什么关系,可是自己非要跑到赵王这里问个准信,怕是将来也逃脱不了朝廷的责问了...
那么,今日城里的那只骑兵就是太子的护军了!
可是太子什么来长安城了?
………
等一众宛如失魂落魄似的官员将领出了大门之后,赵王又闭上了眼睛,慢慢思考, 这件事,自己又该怎么应对了?
收敛了自身的威势之后,赵王就像是一只凶猛的老虎突然变成了一头温驯的绵羊,气势转变之快让人目不遐接,如果相熟之人看到,恐怕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赵王,这个人所众知的糊涂蛋,什么时这么多变了!
其实很简单,作为一个将来能够篡位称帝的藩王,如果这点城府也也没有,他恐怕连造反的念头都不敢起.以前,他之所以糊涂,就是因为什么事都有孙秀替他抗着,替他解决,但是现在孙秀完了,甚至有可能牵连到他,就是再糊涂的人,在生死大事面前,也会变得大不一样!
秦王府.
司马遹在烟儿几女的陪同下正游览秦王府内的花园盛景.说是盛景,其实也只是因为春天到了,枯萎的花枝重新发芽,花园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绿意,让人看着非常喜人罢了.
再加上王府内的格局确实精奇,比如从假山上喷出的流水,不符合物体都往下落的规则,也不知园林师是怎么造出来的,还有方圆里许的小湖中居然有一座楼阁,没有小船,只有一步一步的石墩相连,种种奇思妙想,与北方的园林格局大为不同,即便是看惯了华林园的雄奇壮观,此时看到这些精巧的布局,也让司马遹等人眼前一亮.
祖逊已经回山了,司马遹在马车上与他一席深谈,对关中的局势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近年来关中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的形势却实在有些不妙.
不仅绿林界纷争不断,就是羌氐等胡族也开始兴风作浪,蠢蠢欲动了,胡人与汉民间的冲突也在不断加剧,而主管此事的本应是刺史解系,但赵王在同解系争权,藉着此事关乎军国大事的名义,想派孙秀处理此事,如果司马遹没有来,今日孙秀就应该去羌胡聚居地了.
谈到祖逊所部日后的发展,司马遹建议他把部众搬迁至雍州西北的安定郡最为合适,此地上接凉州,下接关中三辅之地又是丝路的必经之地,无论是为匪还是护卫他手下的商队都最为方便.
而且,太子被刺杀与盗匪围城之事发生后,朝廷肯定会派大军扫荡境内的盗匪,祖逊所部在新平郡”声名显赫”,肯定是朝廷大军的首要打击目标,所以祖逊才急着回山迁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坐在小湖中心的那个楼阁里,司马遹凭栏而立,双手背负,静静注视着楼外活泼的春水,思考自己在关中接下来的动作.
围城之事发生后,他对自身的安全也格外重视起来,孙家在长安经营良久,五斗米道中人当年被曹操放逐关中,几十年来早已落地生根,势力根深蒂固.原本他还准备微服在长安城里逛一逛,或是去长安城周围的乡亭走一遭,现在看来怕是要深思熟虑一番了.
咚咚地脚步声传来,司马遹抬头一望,是司马雅,脸上还带着一丝忧虑夹杂着喜悦的表情!
“殿下,上党反了,贼首正是匈奴人郝散,声势浩大,听说聚集了四千余众反贼,昨日已经偷袭得手了上党郡的谷远县,消息是从洛阳传过来的!”由不得他不喜悦,上次太子问他,上党贼人会不会反,他答会反,现在贼人果然反了,不是证明他有先见之明嘛!
司马遹闻言,背负的双手一松,然后缓缓跪坐案前,在洛阳的时候他就判断上党贼人会反,现在果然反了,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上党反贼昨日造反,而关中盗匪前些日子就在攻打燕子山,甚至连羌氐等族也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
把这几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后,司马遹立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没有祖逊,盗匪们恐怕就会成势,如果今日他没有收捕孙秀,羌氐等族与孙秀闹翻之后,也会正式起兵,到时关中就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