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钦遇见沈君兮那年八岁,而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奶娃娃,梳着羊角辫,一身精致的的小裙子,十分可爱,但见人的时候,她却从来不怎么笑。
那时上官钦的父亲与沈摄交好,来京后便将府邸置办到了沈家旁边,上官钦就这样和沈君兮成了邻居。
他对沈君兮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女孩不怎么喜欢说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女孩子会如此不苟言笑,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漠然和冷淡,倒不是畏惧人前,只是单纯的对谁都是那般提防的态度。
她的父亲获封王侯,跻身贵族,她的母亲是戍边大将的女儿,她的长姐是太子妃,更是未来的中宫皇后,这样的女孩,不应该像是温室里的花朵,被呵护着长大么?
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充满防备?
听父亲说沈家后宅乱的很,叫他不要好奇心那么多,最后惹祸上身。
可哪个孩子小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呢。
每每父亲与沈伯父在书房议事时,上官钦就控制不住自己,偷偷跑去后院找沈君兮。
沈夫人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不似京中贵族描述的那般出自将门,是一位马背上的女将,倒像是洗去了一身铅华,平凡优雅的贵族夫人。
这样温柔优雅的女子,见之让人肃然起敬,可上官钦却发现,沈夫人与沈君兮一般,眉眼间都带着淡淡的忧愁。
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个身份尊贵的母女这般...忧虑?
沈君兮年纪还小,常年待在沈家,很少见过外客,沈夫人倒是很喜欢上官钦,见他聪明乖巧,就时常让他和沈君兮一起玩。
上官钦也曾不止一次的听到沈夫人的叹息,好似是说,兮儿若是一个男孩就好了。
他最开始以为,是沈君兮在兵法和武学上天赋出众,将门出身的沈夫人才会感叹她不能成为一名将领,后来才明白,是沈摄一直想要一个男孩为沈家延续香火,而沈夫人因为各种原因,已经不能生育了。
一回生二回熟,一个小孩子,再怎么对外界心存提防,也不可能一直不去接触陌生人。
上官钦又生的好看,惯会说话讨人喜欢,沈君兮那时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再加上母亲对上官钦的喜爱,免不了要与上官钦时常接触。
终于,上官钦成为了沈君兮懵懂幼年的第一个玩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的大概就是他们这种关系。
唯一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是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上官钦偏爱国策,诗经楚辞,是个粉墨少年郎,而沈君兮反而偏爱兵法器械一类。
两人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也算是度过了一段分外美好的时光。
上官钦的父亲也曾笑谈要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倒是沈夫人说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思。
父亲曾问过上官钦可愿等沈君兮长大就娶她,让她成为上官家的儿媳,上官钦那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回答父亲,若是君兮长大后找不到能好好照顾她的人,他愿意娶她,照顾她一生。
再后来,沈君兮八岁的时候,太子登基,沈君怜成了中宫皇后,沈家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沈摄在外征战多年,汗马功劳,最终受封镇国公,满门殊荣。
沈君兮已然是尊贵的国公府二小姐,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有着天下间女子都羡慕的身世和背景,可上官钦却觉得,她越来越不爱笑了。
他也曾问过沈君兮,是不是有什么事让她不开心,可后者却从来不说。
哪一年,上官钦十一岁。
说到底两个人还都是小孩子,他以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去,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直到沈君兮十岁,沈摄外出剿匪,顺便带她上了一次战场,上官钦那段时间很少去沈家,却未曾料到再来之时,就是镇国公夫人萧子玉病逝之日。
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没了呢。
上官钦难过的同时又十分不解,好似是沈摄带着沈君兮外出这段时间沈夫人出的事,所以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上官钦已经十三岁了,具备了一定的思考能力,他记得父亲告诉过他,沈家的水很深,后宅更是混乱不堪,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家又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官钦再见到沈君兮的时候,她已是一袭白色素衣,为母亲守孝。
上官钦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变了,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了。
沈君兮哪里变了呢?
若说以前这个女孩还只是不苟言笑,待人接物冷淡一些,偶尔眸中还会闪烁着天真和温暖的光芒,那么现在...便只剩下寂然了,连着那份稚嫩似乎也渐渐消散了。
都说王公贵族世家出来的孩子,要早熟一些,上官钦那时便隐约感觉到沈家发生的事情非同**,并不是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看透的。
他那时是想陪在沈君兮身边的,想安慰她,想给她力所能及的关爱,可父亲却将他关在府中,不让他去沈家了。
而沈摄,似乎和上官钦的父亲达成了什么共识,再没让上官钦见沈君兮一面。
后来,听说她的姐姐,北诏的皇后接她进宫了,上官钦更难再见她一面。
直到父亲带他回了江南老家任职,这一走便是五年。
五年的时间里,上官钦亦成长了很多,渐渐有了自己的幕僚和关系网,他也曾去查过沈家这件事,却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他一直很牵挂这个儿时的玩伴,将他当做亲妹妹。
许是这五年的分别,将一切可能会生长出来的情愫变成了在乎和牵挂。
上官钦有时候会想,他那个时候对沈君兮,应该是有男女之情的。
可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北辰修,不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吗。
上官钦离京的这五年时间,与沈君兮也有过书信往来,却从未听她提及过沈家的事情,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再到后来,书信来往也很少了,上官钦再听闻沈君兮的事情,就是北诏帝驾崩,北辰风登基,她入宫做了北诏太后了。
十六岁的姑娘,就那么忽如其来的,站在了北诏权力的巅峰,承担起了治理整个国家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