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昨日沈君兮吩咐锦瑟去做的事情锦瑟也都完成了,带了四个姑娘在凤栖宫等她。
这四个人,沈君兮会分别安排在自己和北辰风身边做大宫女,负责她和北辰风的生活起居。所以挑选之事,必须由她亲力亲为。
锦瑟带过来的宫女样貌端正,身家清白,会些武功,也各有所长。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唤作紫玉、紫嫣,精通识毒,也惯会解毒,武功也不错,沈君兮思索过后将人放到了北辰风身边。
说起来,先帝和长姐中毒之事是谁下的手尚未可知,平日里多防着一点也是好的。
剩下的两人则被沈君兮收为己用,一人唤作蔓枝,精通易容之术,容貌平平无奇,却能千变万化。另一人唤作舒月,一双杏眸平淡无波,长了一张鹅蛋脸,颇有些清冷的样子,便是沈君兮特意吩咐锦瑟去找的医女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沈君兮让清芙去替她们安排了住处,暂且以宫女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而这个舒月,沈君兮带她进了凤栖宫内殿。
屏退左右,沈君兮将右手轻轻搭在扶手上,朱唇轻启,声音温和,"哀家这几日,颇感不适,故而想要让你,帮哀家看一看。"舒月垂眸乖巧的应了声是,纤纤素手搭在了沈君兮腕上。
沈君兮问道了一股淡淡的药香,浅浅的弯了弯唇,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仔细观察着舒月的神色。
舒月飞快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君兮,眸中闪过一抹惊愕,沈君兮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莞尔一笑,"说便是了。"
"娘娘已经有孕,一月有余。"舒月退开半步,恭恭敬敬的答道,敛去了任何的异常,仿佛刚才那一刹那是沈君兮看错了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沈君兮点了点头,心神俱震,却漫不经心的笑道:"你就不好奇,这孩子是谁的?"
舒月怔了怔,斟酌着答道:"奴婢好奇,可奴婢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出了这道门,奴婢还会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只待太后娘娘裁夺。"
沈君兮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心中的刺痛稳稳地压下。
"听说你是兖州人士?"沈君兮状似不经意间问道,舒月点了点头,"奴婢是兖州一药商之女,后家道中落,险些被卖入红楼,是锦瑟姐姐救的奴婢。"
沈君兮按了按眉心,对这个医女毕恭毕敬,进退有度的态度尚算满意。
"这个孩子,状态如何?"半晌后沈君兮轻声问道。舒月显然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道:"这应当是娘娘的第一胎,胎象很稳,只是娘娘忧思过重,心绪不稳,有些影响到孩子,近期也经常容易呕吐恶心,娘娘若是调整好心态,想必不用服药,这孩子也能好好的。"
沈君兮愣了愣,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了小腹上,似乎感觉到了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苦笑一声。
若是舒月告诉她,孩子保不住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不必做如此艰难的抉择了。
静默了许久,沈君兮终是长叹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舒月依言退了出去,沈君兮眸色微冷,让锦瑟派人暗中看着她点,以防她将消息透露出去。
说到底,沈君兮身处宫中,还是不敢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
待锦瑟领命离开之后,沈君兮唤人准备了热水,衣衫尽褪,轻轻环抱着膝盖,坐在水中。在氤氲的水汽里,沈君兮终于敢露出一丝无措和神伤,泪水不受控制的扑簌落下。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孩子,也告诉自己,母亲保不住你,可心中却还是有一丝期待,期待自己十月怀胎,一朝为母,养育着自己长大,让他出落的精致可爱,和风儿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
若这孩子晚生上几年,等到朝局稳定了就好了,她就能借出宫礼佛为名,偷偷将他生下,保住他的性命;
若自己早进宫几月,说这孩子是先帝的就好了,纵使怀孕有诸多不便,面临着大臣的质疑,但至少这孩子能出生;
若北辰风快些成长起来就好了,她大可不管不顾的出宫,哪怕浪迹天涯也要保住这腹中胎儿...
可这重重猜想,没有一个是真的,也没有一个能付诸实践。
她该怎么办?沈君兮闭了闭眸,泪眼朦胧。她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这孩子的存在,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是北辰修。
沈摄一身正气,却也有为了沈家图谋的那份私心,权衡利弊之下,沈君兮都知道这孩子留不得,沈摄又怎么会心软。
而北辰修呢,若是他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势必会不惜一切的保住他,哪怕与全世界为敌。可这孩子,不论怎么样都是不容于世的啊。
沈君兮知道,北辰修比自己更爱这个孩子,指不定会为了这个孩子做出多少疯狂的事。所以她不能让北辰修知道。
这份艰难和抉择,她还是,自己承受吧。
这个孩子分明留不得,甚至根本谈不上抉择。可沈君兮,真的不忍。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可是她却不能剥夺这个孩子生存的权力。
她是个正常的姑娘,也是第一次为母,她怎么舍得,舍得不要这个孩子。
都怪她一时心软,耽于情爱,给了北辰修那一夜,事后又不懂得给自己服下一碗避子汤,是她的糊涂造成了这个错误,可这份代价,为何要让腹中什么都不知道的胎儿来承受?
沈君兮怔怔的坐在浴池中,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自己,可她就是感觉,身上是刺骨的冰寒。
再流不出一滴眼泪,沈君兮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脑海中万千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痛苦不已。
可就在这个时候,清芙却匆匆进来,低声提醒,"娘娘,摄政王来了。"
北辰修自是不会避讳沈君兮还在沐浴,清芙,自然也拦不住他。
沈君兮神色一变,顾不得神伤,此刻她心中只剩了一个想法:这个孩子的存在,决不能让北辰修知道。
匆匆在脸上抹了把水将泪痕遮掩过去,只是眼眶尚且浮肿,她也顾不得这些,扯过一边的睡袍套在身上,便看到了北辰修一袭玄色长袍,仿若踏月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