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空间颇大,李清逸小心的安放南宫灵,测了测她额头体温,还算稳定,这才抬头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些人又缘何穷追不舍?据我观察,他们好像是官府的人。”
琳琳抱着老人的手臂,缩着半边身子,好奇的看看南宫灵,又看看李清逸。老人慈爱的抚了抚琳琳的发顶,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与他表面的年纪不符,他坚持道:“阁下是当今王爷?”
李清逸微颔首,“正是,所以若是你做了犯法的事情,引致他们追杀,我会把你交到官府。”
老人略激动,就要起身行礼,却扯动了伤口,本来暂时止住的血又涌出来,惹的他暗暗痛呼一声。
李清逸抬手止住了,“坐着说话。”
老人又缓缓落座回原地,神情多了几分恭敬,眼眸里更是透着激动,“王爷…太好了,我叫王忠,其实是王家的护院,这是小姐,老爷的闺女,叫王琳琳,为了掩人耳目,才假扮爷孙两。”
李清逸示意听懂了,点点头,又问道:“刚才他们要追的是这位小姑娘,你们老爷犯了法?”
王忠摇摇头,长叹一声,“我们老爷可是好人,他管辖的蓟州一向居民安乐,没什么冤案错案,唉…谁知今年水患那么厉害,原本难民的处置安排也算妥当,再加上朝廷拨下来了灾银,度过这次灾难是不难的,可就有那些可恨的贪官污吏,连救命的银子都贪。老爷拿着证据上书朝廷,谁知道官官相护,信件还不及进京,就被拦截了下来,老爷也被他们抓起来了,还诬赖老爷是贪污官银的人。可是那证据老爷留了备份,却是谁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他们找不到就想抓了王家的人去逼老爷,”说到这里,王忠眼眸转为沉痛,“那天晚上,府里的人都被杀害了,连夫人也…”
王琳琳想到自己母亲就哭了起来,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小姑娘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没有了同龄人眼里的稚嫩,而逃亡的日子更教会了她,连哭泣也是哑忍不做声。
王忠给她擦擦眼泪,打心里怜爱她,更是心疼她没有母亲,家破人亡,过了会,才接着道:“夫人叫我带着小姐逃,我见无处可走,索性一路进京,想着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进京面圣,为我家老爷讨个公道,”王忠哽咽起来,挣扎着给李清逸跪下,“王爷,我家老爷是清白的,请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李清逸单手拖了他一把,“起来再说。”
等王忠坐下,他才问道:“我见你功夫不错,可不是一般的护院。”
那王忠擦了擦眼角的泪,道:“说来见笑,我原本是江湖上混口饭吃的,那年遇到仇人追杀,倒在王府门口,是老爷救了我,还承蒙他不嫌弃,叫我做了府里头的护院,我就发誓这辈子要报还老爷的恩情。”
李清逸敛眸沉吟,这案子他也曾听说,因着不是自己份内的,并未放在心上,哪曾想今日不巧撞上,得知了内幕,实在叫他心中震动不已。他挑起帘子,大雨跟来时一样突兀的停了,没有星月的夜里,天地只剩下一片黑暗混沌。
王琳琳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的开口道:“叔叔会帮我爹爹吗?”
“琳琳,”王忠教她改口,“叫王爷。”
李清逸看向这一主一仆,眼睛里的期望太过明亮,晃了他的心神,恐怕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祈求,他微微一笑,道:“大昭有你爹这样的清官,实在是幸事,”然而,他心内又忍不住叹息,清官被害的家破人亡,着实叫人心寒心悸,若不还一个公道,会让多少正直的官员寒了心。他握住马车的窗把,暗暗下了决定。
清晨,微微的南风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花香,草味儿,朝晖透过早晨的薄雾,斜射到床上人儿的头上、脸上和周身。碧空中飘浮着朵朵的白云,在和煦的微风中翩然起舞,把蔚蓝色的天空擦拭得更加明亮。被暴风雨压弯了腰的花草儿伸着懒腰,宛如刚从梦中苏醒;偎依在花瓣、绿叶上的水珠闪烁着光华。
熟睡的人动了动,睁开眼又闭上,右手抚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来,对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的呆愣了片刻。南宫灵想了想,好像自己生病了,那这里…是哪儿?
南宫灵觉得全身都有些酸涩无力,大腿内侧还隐隐作痛,想起来了,是骑马摩擦的,她手肘撑着床爬坐起来,想开口喊人,才发现干渴嘶哑的很。慢慢移动到床边,拖了鞋子到桌边给自己倒杯茶,喝完觉得好多了。
外面传来清脆的童音,哼着听不清的歌谣声,她好奇的寻着声音走出去。外间润润的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到脸上,钻进鼻子里,昨夜一场大雨后,树木更是青翠,还嗅着浮满了空中的草木香气。庭院中的花朵好像洗过了澡,显得生意盎然,空气像洗涤过一般清新,洋溢着桂花的芳香气息。雨水洗涤过的花草,确是别有一番景致,片片绿叶,青翠得直逼人眼,叶面上点点水珠,反射着五彩的阳光。
而那花丛中,一个小小身影在中间转来转去,不知道忙活什么,南宫灵倚着柱子寻思,她好像见过这个小姑娘,可是哪儿见的呢,记不起了。
小女孩正好转身,阳关下笑的一脸明媚,“姐姐,你醒啦。”
南宫灵想起来了,是庙里见到的,虽然她当时迷迷糊糊的,而且清醒的时间不长,可她记性一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琳琳,”小姑娘歪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脆脆的声音道:“我叫琳琳。”
南宫灵招招手,王琳琳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姐姐,你的病好了吗?”
南宫灵点点头,“嗯,好了,你怎么也在这儿,这是哪里?”
“是帅叔叔的家呀,”王琳琳把一朵刚摘下来的花递给南宫灵,“帅叔叔让我和爷爷暂时住在这里,他好厉害呢,一个人打退了那么多坏人,爷爷说我们以后不用害怕了,帅叔叔会给我爹爹做主的…姐姐,你喜欢这朵花吗?”
南宫灵双手握着花枝,听了个一头雾水,什么爷爷爹爹帅叔叔的,莫非她说的是李清逸,那这里是李清逸的王府喽?不过坏人又是怎么回事…她满脑子的疑问,需要有人给她解答,不过…小女孩显然不是适合的人选。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口中的帅叔叔,他人呢?”
王琳琳将采来的花分类,“嗯…他好像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呢,到现在都没回来,他还说,等姐姐醒了,叫我跟姐姐说,要记得一定要喝药、吃饭。”
南宫灵直接把喝药这茬掠过,“你吃过早饭没,我们一起。”
“那我能不能先把花插到爷爷房间的瓶子里去,他们说,鲜花对生病的人好的,”王琳琳眨巴着大眼睛,脸上带着稚气。
南宫灵牵着她走,“你爷爷也生病了吗?”
“是啊,”王琳琳低下头去,声音也弱了几分,“爷爷为了保护我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南宫灵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为什么有坏人要追你们?”
王琳琳小小年纪的脸上带着些难过,“不知道,坏人抓了我爹,还杀了我娘,爷爷带我跑,庙里面爷爷受伤了…”想起爹娘,小女孩终究忍不住哭起来,就算她还不是很清楚死亡的意义,可是她也明白,以后都见不到了。
南宫灵蹲下身子,给她擦眼泪,“乖,不哭,带我去看看你爷爷,我会治病的。”
王琳琳呜咽着点头,就算是在哭泣,她都显得很乖巧听话,让南宫灵的心里平添了几分柔软。
王忠的药效没过去,还没醒,南宫灵给他看了看,伤口包扎好了,脉相也很稳定,她带着插好鲜花的王琳琳,轻轻的合上门出去。到了外面,王琳琳问道:“姐姐,爷爷他会很快好起来吗?”
南宫灵含笑看着她,“嗯,会很快就好的,不过这段时间你要听话,别打扰他休息,知道吗?”
王琳琳重重点头,“知道了,琳琳会很听话很乖的。”
“好,”南宫灵拉着她,“走,我们去吃饭。”
吃了饭,太阳渐渐高了,南宫灵和王琳琳没事做,在园子里乱逛,这会儿她靠着荷花池,王琳琳正给里头的鱼儿喂食。
南宫灵看着王琳琳,嘴角边泛起一丝浅笑,这情景恍惚她带着女儿,享受母女天伦。不过话说回来,有这样乖巧的女儿倒是也挺不错的。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李清逸,这次两个人香瞿洲之行…他是因中元节了,去已故太后的家乡祭拜,而自己呢?他为什么叫自己去,而且,自己为什么真的去了?!
有一种情绪在蔓延,令南宫灵恐慌的是,她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有时候坚持就是那么可笑,遇到了那个对的人,一切坚持都成了泡沫。如果命运让她必须留在这里,那么,李清逸就是那个对的人?南宫灵摇头,不不不,一切都是自己乱想,从他身上,根本看不见半丝陷入情网的样子。好像…不太公平…
“姐姐,你在想叔叔吗?”王琳琳喂完了鱼食,跑过来,笑着道:“我娘想起我爹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呢。”
南宫灵手一颤,手中的花朵落在地上,掩饰一样道:“瞎说什么呢。”
“真的就是这样的,”王琳琳咯咯笑着,又跑远了。
南宫灵顿时愣住了,半晌未动。
地上的花朵被捡起,一双好看的手出现在南宫灵面前,伴着特有的温和嗓音,“你的花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