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女孩夸下海口,说能救人,这是放在谁的眼里,都是一个笑话。
杜婉莹回去给家里人一说,果然没有相信。
他们自然不是不相信杜婉莹,而是不信夸下海口的谢家女。
可是杜婉莹坚持要相信谢灵珠,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没有。
对杜婉莹来说,也就是坐着等死跟躺着等死的区别了。
既然无论怎么都是死,何不死马当成活马医,去试一试呢?左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
于是次日,杜家就递上来拜帖,杜老夫人亲自来郢国府做客了。
“听说你家有神医,可以救我孙女?”
杜老夫人也不过五十来岁,但在接连丧子,以及孙女重病的打击之下,早就有了苍老之态。
来了郢国府,尽管心中不抱希望,态度却也放的很低,只要能救了孙女的命,于她来说,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在献王别庄遇见杜家小姐的事,灵珠回来已经跟父亲说过了,谢韵心中有数,但保险起见,他们都没有告诉陈氏。
因此陈氏在听了杜老夫人的话之后,十分诧异。
她问:“不知老夫人是从哪里听到的这种事?”
现在到处都在传郢国府的坏话,陈氏下意识就觉得,一定是什么人在暗中重伤谢家,好让杜家记恨他们。
却见杜老夫人皱着眉头,道:“昨日你家千金是不是去了献王别庄?”
陈氏迟疑地点点头。
杜老夫人道:“这就是了,昨天我家婉莹见了你家六姑娘,是她亲口所说,有人救她性命,轻而易举。”
“不满老夫人,我家并没有什么神医,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氏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件事,还是让灵儿过来,亲自问一问才好。”
杜老夫人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这一下就更认为孙女被人哄了。
不过来都来了,好歹也见见谢家那女孩,这件事到底是谢家开玩笑,还是有人背后作弄他们,总要心里有数才行。
可惜陈氏派了人去映月轩,却没有请来谢灵珠,只带了她的话回来。
“六姑娘说……”
“说什么?”
自己派人都请不来,陈氏没想到女儿又当着外人的面给她难堪,心里就堵得厉害。可她还得端着,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儿生气,只能呵斥丫头。
那丫鬟听见夫人生气了,赶紧把灵珠的话说完,道:“六姑娘说,痨病而已,想要治好也简单。只是杜家姑娘没来,应该是想死不想活,那就算了。”
“什么叫算了!”杜老夫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论是谁,只要能治好我孙女,我杜家给她做牛做马!”
她这一声,一是震惊,二是生气。
震惊的是那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御医都没法子的病,她居然张口就说简单。
生气也是那丫头太过狂妄,若真能治好,他们何必苦苦求医这么多年,也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女等死。
陈氏听了丫鬟的话,眼睛却是一闪,她这会反应过来了,女儿本就有几分神秘,她能说这样的话,说不定是真有办法。
于是她也着急道:“灵儿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哎呀,你怎么不把她请过来,算了,还是我亲自去问。”
“我跟夫人一起去。”
这回杜老夫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要亲自去看看,谢家这小丫头到底为何这么大口气,最好她不是说谎。要是当真拿他杜家开玩笑,她必然不放过她,不整个郢国府都要给她好看!左右杜家已经没人了,他们也没什么可在乎的。
陈氏与杜老夫人,在丫鬟仆人的簇拥之家,几步就到了映月轩。
灵珠知道她们会来,却还悠闲地在院子里荡秋千。
“灵儿!”陈氏急匆匆地进来,一刻也等不及地问:“你说杜家姑娘的病有得治,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灵珠瞥了杜老夫人一眼,不在意地说:“我不就是看她可怜么,被人当臭虫一样驱赶,就想反正闲着没事,帮她把病治好算了。不过看来她是不想治,那我也不用浪费时间。”
听见孙女被当臭虫一样驱赶,杜老夫人心里又疼又气。
可这时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听见灵珠说能帮孙女把病治好,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她深受震动。
要知道孙女得的那病,自求医开始,就没有听见哪个大夫说能治的。
因此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这小丫头到底在不在吹牛了,只激动万分地说:“你当真能治好婉莹的病?只要你……”
“你们烦不烦呀,我要睡觉去了!”
不能杜老夫人把话说完,灵珠就双腿一蹬,从秋千上下来。也不管她们脸色如何,只蹬蹬蹬,自顾自回访睡觉去了。
陈氏很为女儿的表现出的家教羞耻,可杜老夫人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竟几个健步追了上去,道:“求姑娘大发慈悲,怎么样才肯就我孙女,只要能救了婉莹的命,就是我杜家的大恩人,杜氏上下,必定感恩戴德……”
可惜房里安安静静,根本没人理会她。
杜老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只要这丫头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能治孙女,哪怕让老头子求到皇上跟前,也要把人请来给孙女治好。
可害怕的是,说这话的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她的话,能信么?
正忐忑时,一个大丫鬟走了出来。这丫鬟是甘嬷嬷替映月轩挑的,在灵珠身边服侍。
她出来朝陈氏与杜老夫人行了一礼,而后道:“我家姑娘说,若杜家小姐改了主意不想死,便来映月轩找姑娘便好。不过还请老夫人早点把话给婉莹姑娘带回去,因为我家姑娘治不治病全看心情,若哪日她心情不好了……”
“不想死不想死!”杜老夫人急忙说:“这世上哪有人不愿意活着呢!只要你家姑娘能治好她,不过……若治不好。”杜老夫人说到这里,冷冷道:“欺辱我杜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陈氏因老夫人这句话,吓得心里一抖,却见那传话的丫头一点表情也无,只淡淡看了杜老夫人一眼,便转身回屋了。
虽然谢家女孩口出狂言让人不能信服,可对杜家来说,实在也是走投无路后出现的唯一机会,就是让他们这会喝毒治病,他们也得先喝了再说。
于是次日一早,杜婉莹杜婉莹就在杜家上下的保护之下,浩浩荡荡来到了郢国府。
杜家老爷子跟老太太亲自来了,他们还带来了杜家医工以及从宫里请来的御医。在与谢韵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表示杜家心急孙女身体,只愿早日见到神医。
至于随同而来的医官和御医,一则是为了从旁协助,二来么,也是看看谢家是不是装神弄鬼在骗人。
谢韵被问得尴尬不已,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不知道女儿到底是怎么治病的,让他给杜老爷子说出个一三五,自然不可能。
他只能坦白地告诉杜老爷子道:“实不相瞒,我家并没有什么神医,只有一小女。”
杜老爷子当即竖起白眉,道:“照此说来,的确是你们在耍这老夫玩?”
“那倒没有。”谢韵说道:“我家长子自幼多病,此事想来老爷子也有所耳闻,现在犬子行走如常人,也是我家小女的功劳,但小女的确……算不得神医。”
听到这里,杜老爷子总算稍微消了消气,不过到他已经不相信谢家能治好他孙女了。
谢韵知道女儿年幼,她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老爷子此时心里绝对在怀疑。
于是他道:“不过小女虽然年幼,但从不撒谎,她既然说能治病,想来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但有一事还请老爷子见谅,小女年幼,做什么事只凭自己喜好。这些年来,除了他哥哥之外,再没有救过其他人,此次愿意出手,也是与您家小姐有缘。要是有什么事,还请老爷子不要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说白了,这是丑话说前头,让杜家把下人管好,不要仗着身份,惹灵珠生气,她要是不高兴,就不治病了。
谢家态度越是狂妄,杜老爷子反而越信了几分,反正已经来了,总要试试才行。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到了映月轩。
映月轩,一个小女孩子住的地方,自然不大,这些人一来,小小的院子就拥挤得不行了。
灵珠看见了杜婉莹,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杜婉莹是被抬进来的,整个人瘫坐在藤椅上,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听见灵珠说话,下意识就要解释,却见那小女孩摆摆手,道:“算了,还是先弄你的病吧,早点弄好了我还要睡觉呢!”
灵珠说完,吩咐甘嬷嬷跟风雨风声两人,将杜婉莹抬进芽舍。
芽舍是灵珠专门命人收拾出来的,外面是木头搭建,里面用铁皮抱严。若关着门,就密不透风,一点光线声音都透不进去。这是她专门为以后作弊治病准备的场所,不能让其他人进来。
里面陈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两个椅子盒一个小桌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杜婉莹被抬进去之后,杜老爷子跟杜老夫人就都围了上来,想问灵珠准备怎么治病。
灵珠却将所有人拦在外面,道:“接下来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们没事就都离开吧,不要扎在这里,把我的草都踩死了。”
“这……姑娘,杜小姐的身体,可儿戏不得,你小小年纪,一无名师教导,更无经验可用,还不让我等在旁观摩……”
“哦?我给女孩子治病,几位大人想要观摩?”
几名医官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有心呵斥她两句,却到底碍于身份不敢开口。又想到这小丫头实在狂妄,但等杜老爷子知道她治不了病,她就该承受整个杜家的怒火了。
灵珠扫视一圈,淡淡地说:“我的地方,就要守我的规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要是不治病,把人抬回去就是了。”
杜老夫人立刻说道:“我们当然要治,但你总要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复才行。”
“要么活要么死,能有什么准确的答复?好了,映月轩不待客,请大家立刻离开。”
“可是……”
“不治就把人弄走,年纪一大把,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杜老夫人被起个仰倒,正要呵斥她如此没规矩,却被杜老爷子拦住了。
老爷子沉沉看了灵珠一眼,说:“我家婉莹,就拜托姑娘了。”说完吩咐身边众人:“我们走!”
说完杜家人就都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映月轩。
这一走,映月轩终于恢复了之前的空旷安静。
只留谢韵还在跟前,他不赞同地对灵珠说:“勺勺,你方才也太不懂礼了,怎能对杜家老夫人出言不逊?”
“这是给他们画红线,立规矩懂吗?这是我回京之后第一次出手,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这个人很不好说话,还有我说过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这样以后不论是谁,想求我救人都要先端好自己的态度。在对待谢家的事情上,才会三思而后行。”
谢韵还想借机承担一下身为父亲教育子女的责任,可在灵珠直白的目光中,他才反应过来,灵珠刚才的话,连对他也没有例外:她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更不喜欢解释,所以他也一样得学会闭嘴。
可怜的老男人在女儿严肃目光之下,坚持了两分钟,居然就败下阵来,最后叹一口气,说:“算了,只要你有狂妄的本事,即便再大的规矩,也不用守的。”
说完转个身也走了。
灵珠终于得了清净,立刻让甘嬷嬷把映月轩锁起来,并吩咐风言风语风声风意四个丫鬟守好芽舍,不准任何人靠近。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自己进了芽舍,先点燃蜡烛,然后把芽舍房门反锁起来。
“多……多妹妹救命之恩。”杜婉莹战战兢兢地说。
说实话,她这会儿心里很害怕。陌生的环境,只见过一面的神秘小女孩,一个黑漆漆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屋子,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为了化解心中的工具,她才胡乱说了这么一句,灵珠听了却发笑:“你还没好呢,就谢我能救你,若最后证明我根本治不好你的病呢?”
“那,那就是天意如此了,不怪妹妹。”
“这个喝了吧。”
正说话,却见灵珠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碗出来给她:“这是麻沸散,你应该知道,喝了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麻沸散杜婉莹当然知道,她还喝过呢,不过灵珠这一碗,可不是这个时代的麻沸散,一碗下去,立刻睡着。
杜婉莹却不知道这一点,她听话地喝完了一整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这几年喝药都喝麻木了。
然后很快,她就感觉浑身困乏,避过两个呼吸,就陷入沉睡了。
灵珠这才打开储物箱,放阿尔法一号出来守着,自己办拖着杜婉莹,进入储物箱。
储物箱的外观虽然是一颗珠子,但里面空间却非常的大。
生活用品区,武器库,还有书籍储藏所像商用楼盘一样排列着。
灵珠一进来,就见阿尔法三号跟四号等在那里。
进入点离医院有一段路程,阿尔法三号开了车来接她,灵珠在阿尔法四号的帮助之下,将杜婉莹塞进车里。
许久不开车,灵珠手痒地在空旷的柏油马路上小飙了一段儿,不久就到了医院。
灵珠是懂医术的,但她懂的东西,大都来自于前世的耳濡目染,都是理论,让她自己治个病人,说实话,她还不怎么干动手。
不过好在,这个医院里,一开始就是按照末世标准给她建造的,里面一声护士全都是机器人,灵珠只要坐在一边睡觉看书打发时间就好。
在她的那个时代,肺结核这种病只有在少数非常贫穷不开化的地方才存在。
特效药也早就普及过了,她所在的研究所里,也仅仅只在储药局才有备份。
不过叔叔们为了以防万一,什么都给她准备的有,而且还不少。
杜婉莹的病,对她来说其实也就是一颗药的事情,但吃药比较慢,这次为了效果,她只要牺牲简单求速度了。
换衣服,消毒,做检查,建病例,开医疗仓,阿尔法四号行云流水。
灵珠找了个房间,往床上一趟,开始睡午觉。
醒来时杜婉莹的手术已经快结束了,阿尔法三号蹲在她旁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灵珠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起来整了整衣服,出去等杜婉莹。
“再一针安定。”
阿尔法四号见杜婉莹快醒了,又给了她一针,让她睡得更沉。
手术结束,给她穿好衣服,阿尔法三号和四号扛着杜婉莹,把人又塞进车里,开车去出口。
从储物箱里出来,已经下午,灵珠收好阿尔法一号,这才推门出去。
风言见她出来,紧张地问:“姑娘,杜姑娘如何了?”
“还没醒,通知杜家来接人,你们把她送出去。”
还在昏睡中的杜婉莹被扶了出去,很快,杜家老两口得了消息就来接人了。
不过这回,他们连映月轩的门都没能进来,杜婉莹几乎是在睡梦里被抬出去。灵珠只让甘嬷嬷告诉他们,明日开始,每天派人来取药,一天一次,连喝七天,除此之外,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杜家老两口敢怒不敢言,又担心孙女的病情,只好急急忙忙回家去,让御医查看。
可是御医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当天晚上杜婉莹醒来之后他们一问,却发现她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杜家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孙女,以观后效。
之后七天,每天派人上郢国府拿药,灵珠给的是葡萄糖,杜家请的御医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这连颜色的都没有的汤药,在他看来跟水没什么两样,好在喂过猫狗,没发现有什么不好,便让杜婉莹喝了。
一天一碗,连喝了七天,杜家老两口发现,孙女的病,居然好了!
这可真是!
杜家上下喜极而泣,又请了几位太医看过之后,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
独家小姐已经痊愈的消息不仅而走,于此同时,谢家有神医的事,也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听说,治病的是谢家那个六姑娘,就是有珠子的那位?”
谢家救了苏婉莹,那可真是杜家大恩人。独家老两口亲自上门道谢,还命杜婉莹认灵珠的父亲谢韵做义父。
独家情真意切,谢韵推辞两回,才终于收了这义女。那之后,两家就成了通家之好,时常来往,杜婉莹身子好了之后,日日想往映月轩走,可她那救命恩人真不是个好脾气的,十分嫌吵嫌麻烦。人家大部分时候躲在屋子里自己玩,任谁来了一不见,就杜婉莹这般诚心诚意的,十回里头也就能见一回,可就这样,在杜家人心中,那也是万分可爱的。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治好杜婉莹的病的?
杜家人当然好奇,但他们都以为是那七碗奇怪的汤药的原因,至于究竟如何,灵珠不想说,也没有人敢问。
重病多年的杜小姐忽然被治好了,这样的奇事,自然少不了被人议论。这不,议论着议论着,就议论到了太孙妃的耳朵里。
现在皇后病重,谢家在这个时候传出家中有个神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老夫人知道女儿招他入宫,就是因为这件事,她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东宫太过听风就是雨。
于是道:“谁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六七岁就能成神医,那这世上,不人人都是神医了!”
谢家作为,不过哗众取宠,魏老夫人很看不上眼。
不过想到那小丫头帮着魏家弄倒了安和公主,又废了魏无忧,她心里对谢家倒也没什么恶感。
太孙妃却说:“不管是真是假,那女孩的确天生不凡,咱们用得着她。这样一来,救人一事,不论是真是假,咱们都要赞扬她。”
魏老夫人一想也是,便问:“那您的意思是……”
“寻个机会,我会招她进宫来,这也是太孙的意思。”
魏老夫人心里一动:“太孙难道是想……”
太孙妃摇摇头,说:“这些母亲就不要问了,今日我请您进宫,就是为了此事。我想见那谢家女,可你也晓得,因为无忧的手,我们两家一向不曾来往,我怕谢家误会东宫用意,想请母亲找个机会,让郢国府知道东宫并无恶意。”
“娘娘放心,此事交给老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