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陈帝没有想到的是,方到合禧宫外,便被宫女曼雪拦住了去路。
“皇上,您回吧,娘娘不想见您。”
陈帝微微皱眉,“怎么,她到现在还在生朕的气吗?”
曼雪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传达娘娘的意思。”
陈帝看了四周,见她们并未有任何人在动手收拾东西道:“怎么,她是打算生朕一辈子的气吗?还耍小性子呢,东西也不知道收拾。后天惠王一登基,朕便要离开京城,难道她也不随朕一起走吗?”
曼雪道:“是,娘娘说,她这一生只想永居这合禧宫中,再不与任何人相见。”
陈帝惊道:“什么!这样的一件小事,也值得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吗?与朕永世不相见这样的话也能随便可以说出口的吗!”
陈帝说完,便要进合禧宫去,曼雪跨前一步拦住道:“皇上,您何必呢,娘娘说了,不愿再与您相见,您还是回吧。”
“放肆,朕要见自己的嫔妃难道还要你同意不成!”
“奴婢不敢!”
“不敢就让开!”
可曼雪却仍挡在陈帝在面前。
这时只听到一个声音道:“皇上,既然静嫔不愿见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陈帝转眼看去,却见是惠王,他心中微微一愣,“惠王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惠王摊开双手笑道:“现在皇宫中,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吗?”
陈帝不愿理会惠王,仍要往合禧宫里进去,曼雪朝惠王看了一眼,惠王几步跨到陈帝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道:“皇上,你这皇上也就这两天了吧,后天便是我的登基大典,不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呢?”
陈帝看着惠王道:“我不会食言,也请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惠王微微一笑道:“很好!只是,我始终想不通,你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将皇位让出来呢?看来晋麒对你还真是了解,他说你会忌惮我手中的兵,你害拍陈国百姓陷入内战之中,陡耗国力,所以纵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份所谓的遗诏根本就是假的,你也会将皇位让给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陈帝冷冷地斜看着惠王,“我只希望你记住自己答应的事,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若你做不到,甚至比晋麒还要变本加厉,让大陈陷入永无宁日的深渊之中的话,父皇的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我也绝不会放过你,无论有多难,我仍会将皇位夺回!”
惠王轻笑道:“可以!我倒要看看,你到时手中无一兵一卒,还如何与我对抗!”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
陈帝说完,转身离去。
惠王回头看了一眼曼雪,亦转身离去。
两天之后,正月十一,今日的天竟有些阴沉沉的,沉闷闷地压在人的心头,仿佛透不过气来。
肖公公拿来陈帝的衣服,亦替他穿上,他摇头道:“今天日禅让大典,从此以后,我便不再是大陈国的皇帝了,这些衣服已不合适。”
这时,小印子进来,手中拿着一套银灰色的蟒袍道:“皇上,请您更衣。”
肖公公一看小印子手中托着的衣鞋怒道:“小兔崽子,学会吃里爬外了是吗!”
小印子道:“今日是惠王殿下登基的日子,皇上禅位,现仍穿那些衣服已经不合适,所以惠王殿下这才命奴才拿来这些衣物。”
肖公公道:“皇上……”
陈帝轻笑摇头道:“他没有错,起来吧。”说罢,便取过小印子手中的衣鞋一件一件穿在身上,肖公公的眼圈红了红,忙低头拭去。
见陈帝穿好衣服,小印子仍弯腰站在原地,肖公公微怒道:“你还有什么事,还不快走!”
小印子微微行了行礼道:“奴才该死,只是来的时候,惠王殿下交代奴才,将玉玺带走,不知皇上……”
肖公公一步上前怒道:“放肆!小印子,我可怎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长了这幅心眼,竟在惠王面前得了脸了!”
小印子站直了身子道:“这本也怪不得奴才,师傅您虽是宫中的老人,但您年纪大了,眼力劲不及以往那也是难免的。可小印子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这不跟着一个好的主子,下半辈子小印子又能指着谁呢。”
肖公公气道:“你难道忘了以前皇上对咱们这般好的种种了吗,你……”
陈帝阻拦道:“去把玉玺拿来吧。”
肖公公道:“皇上……”
陈帝微微一笑道:“别说了,今日王兄登基,这玉玺本就应该交到他的手上的。”
肖公公无奈转身去寝殿内侧出去玉玺交给小印子。
可小印子却并未接,而是将手中的檀木龙纹托盘递到了陈帝手边道:“皇上请息怒,惠王殿下的意思是今天竟然是您将大位让于惠王,那这玉玺也理当应由您亲自交到惠王殿下的手中才合礼制。”
肖公公气得满面通红,举起颤抖的手指着小印子“你……你,你……”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陈帝轻轻叹息一声,从小印子手中接过托盘,将玉玺放于托盘之上。
小印子见他已接过托盘,立即转身便先往大殿奔去。
此时天已大亮,整个皇宫内站满了侍位,所有在京的官员均已进宫,整整齐齐安安静静地排列于大殿外的两侧。
两侧彩旗在风中摇曳,宫中侍卫如同兵桶一般矗立于两边,甚至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陈帝双手托着放有玉玺的托盘,一步一步从中间的大道稳稳向前而行。
两旁的文武百官都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可他异常坚定的双眼却注视着眼前,脚蹬靴子,手中稳稳地拿着托盘向前走去。
人群中有微微地抽泣声,肖公公年迈的身躯跟在他的身后,亦将腰板挺得笔直。
而此刻的惠王早已换上了皇帝的服饰,一身明黄的龙袍加身,头悬皇冠,此刻正高高地坐在了龙椅之上。
他的嘴角弯起一道弧来,看着昔日的皇帝文志祯将他已拿在手中二十多年的玉玺拱手放于托盘之上,也许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在惠王也许应该说是现今皇帝的身边,小印子已换上了总管太监的衣服。
见众人已到齐,小印子双眼平视着前方,从喉间发出沉沉的一句,“跪!”
两旁连同殿外数千文武百官,宫中侍卫、太监与宫女均齐齐跪了下去。
见文志祯仍未跪下,小印子又大声道:“跪!”
高高坐于上方的皇帝文志礼紧紧地盯着他。
文志祯一手撩开衣袍正欲跪下去之时,肖公公急道:“皇上!”
惠王转眼瞪视着肖公公,文志祯轻轻摇了摇头,双膝跪下。
小印子又大声道:“起!”
“跪!”
“起!”
“跪!”
“起!”
肖公公的身躯早已颤抖不止,进宫数十年来从未流过泪的双眼溢满了泪水,从他苍老的面颊滚滚而下。
文志礼从龙椅上起身,从正中央的台阶一步步而下,来到文志祯的面前。
文志祯将手中放有玉玺的托盘举到他的面前。
然,文志礼却并未接。
二人四目相对,均紧紧地盯着对方的双眼。
大殿内的气氛已凝固到了冰点,文武百官都注视着眼前的这两位。
文志祯终于闭了闭微酸的双眼,轻声而坚定地说:“希望你能记住年宴那天答应我的事!”
文志礼嘴角上扬,轻轻一笑道:“今生今世,朕都不愿再见到你!”
文志祯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双膝一弯,终于跪了下去。
文志礼一手从托盘上拿起玉玺,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今日朕登基,大赦天下!”
说罢,大踏步往上面的龙椅走去。
肖公公半弯着腰,将文志祯扶了起来。
此时听到小印子展开手中圣旨念道:“十二皇子文志祯,自今日起封为文清王,赐封地宁丰城,即刻出发,无诏不得入京,钦此。”
听闻此圣旨,无人不震惊,谁都知道,宁丰城离京城数千里,百里无人烟,萧条之景似茫茫无边的沙漠一般。冬季苦寒如冰窖,夏季炎热如烈火,春无新芽可发,秋无颗粒可收。
文志祯亦是愕然,他原本想请旨前往西域驻军,守卫边城。
然,他错了。
西域驻军有十多万,文志礼又怎会放心将大军交到他的手中。
抬头望天,文志祯深深呼吸了一口宫外的清新空气。
一切早已收拾妥当,他所能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个家眷,甚至连奴仆也没有几人。
而现在,家人已先出发,他的身边,只有祁步君一人而已。
肖公公颤颤巍巍地拿了一个小包袱来到文志祯的面前跪了下去。
他一把上前扶起肖公公道:“肖公公,你已有六十多岁了,宁丰城苦寒之地,你的身子受不住。你在宫中数十年,皇上他不会为难你,你留下来吧。”
肖公公抹了一把混浊的泪水道:“老奴伺候您二十多年了,离开您,老奴不知道自己这把骨头还能干些什么。王爷,您就把老奴带在身边吧。”
“你已经劳累了一辈子了,也是该歇歇了。”
这时,却见小印子带着一帮年轻的太监匆匆从宫里出来道:“肖公公,皇上说他刚进宫,宫里的许多事情还需要你这个老人照看着一些。所以么……”
小印子看了眼文志祯,嘴角扯出一丝笑来道:“王爷,您不会怪奴才把师傅带回去吧。”
文志祯并未理会小印子,而是对肖公公道:“你若愿意跟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离开。”
小印子笑了笑道:“王爷,那可是抗旨!”
肖公公推开文志祯的双手,将自己手中的包袱递到了文志祯手上,紧紧地捏了捏文志祯的手道:“王爷,老奴一把老骨头了,没事。在宫里几十年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您放心去吧,一路上要保重,千万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