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厅内第二张长餐桌上, 坐着一对棕发贵族父子。
布兰登主与布兰登大少爷,此刻见了鬼似的盯着姜见明,脸色一时红一时青, 多彩极了。
从昨到今天, 对于布兰登而言, 是噩梦般的两天。
布兰登的老二平常嚣张惯了, 出入的场所也是西银河街这种高档地方,人们都认得他的脸和布兰登的名号,就算不带护卫, 也从没人敢冒犯。
谁料昨鼻青脸肿地回, 居然说被一残人类平给揍了??
而他那两没用的跟班, 竟然吓愣在当场,任由罪魁祸首潇洒离去。
——说实话,最初布兰登主根本不信,只当这不成器的小子又在外胡作非,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大人物被教训了一番, 灰溜溜逃回扯低级谎言逃避责骂。
直到视频流传开。
布兰登二少本就受惊过度,好不容易休养好了,从治疗舱里哼哼唧唧被扶出。
结果打开帝国智网,第一眼就看到了疯狂流传的……自己被残人类摔地踩脸的短视频。
视频里, 残人类平纵使脸上被打了码也能看出满潇洒与云淡风轻,而新人类贵族从高高在上到丑态毕露。
摔在地上时的惨叫, 撅起的屁股, 惊恐交加的眼神, 被踩得挤成一团的脸上的肉……时长一多钟的剪辑视频,将这丑态赤条条地展现在帝国公面前。
可怜作威作福惯了的布兰登二少,当场一张脸连带脖子都涨得紫红, 指着视频浑抖成筛糠,憋了秒一句话没憋出,反而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这样的耻辱,足够他这辈子都在亚斯兰抬不起了。
这次宴,布兰登二少直接没敢出席。而布兰登主与大少也始终笑脸僵硬,羞愤欲——不知多少人偷偷向他们投怪异的目光,让他们如芒在背。
他们还没有想好如何将这狗胆包天的贱细细地折磨,姜见明居然像恶鬼现世一样出现在了宴当场!
布兰登父子百不得其解,他一平,究竟是怎么进的?
“我的天,姜同学你……”
贝曼儿匆匆提着裙摆赶,她今也是盛装打扮,却毫不顾忌地快步走到正被各种鄙夷目光注视着的姜见明边:“倒还真不愧是你。”
姜见明正在用叉子吃沙拉,他在一小盘生菜、莴苣、紫甘蓝等蔬菜中准确地叉起一枚圣女果,闻声抬笑笑:“曼儿?快在我这里了,场合殊,太给你丢……”
贝曼儿回欢喜道:“爸爸!这就是我说的朋友!”
姜见明:“……”
——噢,看是贝曼儿把他带进的。
布兰登大少立刻明白了,他回看到贝主僵硬难的脸色,内心暗自嘲讽。
真是蠢女人,这下得罪了兰斯主,不……不用得罪,只要让兰斯主因平的无礼而皱一皱尊贵的眉,贝纵使是功勋贵族,以后的子也好过不了了。
“哎呀,是小姜啊。”
那边,反而是唐的当先拿着酒杯走了过,这位中年男人冲姜见明笑笑,“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承蒙你照顾了。”
“唐少将。”姜见明站起,举杯行了祝酒礼,“没有的事,这些年一直是唐镇在照顾我。”
贝曼儿的父亲也只好硬着皮上,礼貌性地和姜见明打了招呼,随后就把贝曼儿拉走了。
他走到角落里小声对女儿道:“这也太不合适了,曼儿,你想带朋友进,至少也要给他置办好衣服。”
“啊?”贝曼儿迷茫道,“不是我带他进的呀……奇怪,我还以是唐少将带他进的呢。”
可惜,布兰登大少爷没有听到贝小姐疑惑的嘀咕。
他只看见贝与唐的当,各自走上去说了一两句话又离开,更加认这两是“翻了车”——瞧瞧,把不懂礼仪的贱带进,丢脸丢大了吧。
布兰登放心地走上前去。
餐桌一隅,姜见明正将刀叉伸向一盘色泽酱红、香气四溢的红酒烩乳牛粒,忽然面前一道阴影笼罩下。
他无奈地再次抬起,先看到了一枚在礼服上的暗金色徽章。
——金轮的军徽。
距离开国战争过去六十多年,帝国内尊崇军功的风气还很盛,然而真正吃苦耐劳、崇尚勤俭的军人精神却已经开始淡化,
于是常常有人把军徽章和勋章佩戴在礼服上,以此昭示自己的名誉与地位。
布兰登的大少爷手持酒杯,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站在了姜见明面前。
他微微躬,金轮帝国护卫军的军徽随着动作在他的胸前闪光。
“美酒,敬这位立独行的朋友。”
布兰登大少单手按在姜见明侧的餐桌上,不紧不慢地咧开唇齿,讥讽地举杯。
“怪我孤陋寡闻,第一次见到这样出挑的礼服,忍不住上前问问……这是哪的款式,出自何方大师之手?”
姜见明漠然吃他的晚餐,“……小作坊手艺,想必入不了阁下的眼。”
那枚金轮的军徽令他觉得刺眼,甚至让他有点想给这伙拧下。
厅内更多目光汇聚而,都是看热闹的人们。
贝曼儿正欲上前,却被父亲拉住了手,“爸爸!”
贝的当摇摇,不赞成地说道:“曼儿,不要任性,这次是你的朋友太不懂礼貌了。怕,兰斯的宴席,布兰登他们也不敢闹大的。”
“——小作坊?朋友开玩笑,贱和小作坊手艺,也配出现在兰斯阁下的晚宴吗?”
餐桌旁,布兰登低下俯视坐着的黑发年轻人,借着这动作掩盖住眼底的森然与嘴角的冷笑。
他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是你吧,西银河街上的贱。”
“急着嚣张,我们已经查过你了……姜见明,嗯?区区一凯奥斯的毕业生,胆子有点儿大啊。”
“谢谢,还好,”姜见明不咸不淡地道,“但如果是以令弟标准,我的胆子或许的确过大,那天我的粗鲁是不是吓到他了?”
他说着,银制叉子叉起一小块淌满酱汁的牛肉粒,忽然轻笑一声。
“真想再次和他道歉,不过似乎没有在宴上看到令弟。”
姜见明:“冒昧请问,他是去盥洗室了吗?”
话音未落,布兰登大少的脸已经变得铁青。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他低声怒骂一句,扬手将酒杯一倾,满满的红酒朝着姜见明当就泼了下去!
周围已经有贵族小姐轻声惊叫起。
说时迟那时快,姜见明靴子在地上一蹬,托着眼前的盘子站起,同时后退两步。
哗啦……红酒乎擦着他的发丝落下。
众目睽睽之下,姜见明神色不改。
他站得姿笔挺,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拿着银叉,平静地将牛肉粒送进了自己嘴里,缓慢咀嚼。
不愧是高级食材与高级酱料以及高级厨师的碰撞,绝顶美味。
布兰登:“……”
围观众人:“……”
布兰登不敢置信地举着酒杯,红酒液还在一滴滴往下掉。
顿时,尴尬的气息与红酒香味一起弥散。
泼酒被躲开得这么彻底,已经足够微妙。
岂料对方躲开之后,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脸色都不变一下地……
呃,站在那里继续吃饭!?
围观的人们中,有青年木然抚眉:“我脑子坏了吗,我怎么觉得……”
女孩捂着羞涩的脸:“他好可爱。”
姜见明听见了,但他无法理解。
——他明明只是在认真用餐而已,这群贵族人就是吃的太饱了,看什么都可爱。
姜见明端着盘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在一没有被红酒泼到的位子上重新坐了下。继续用餐。
围观青年激动起,忍不住对旁的女孩说:“你看过那视频没有?是他吧,被布兰登挑衅而不自知,认真打通讯的。”
女孩脸更红了:“就是他吧,真的好可爱,又好帅。”
姜见明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紧接着将刀叉伸向一盘烤得金黄微焦的奶酪芝士焗土豆泥。
——就是伊甸星城把你们喂得太饱了,那时他明明是在拯救亚斯兰。
“你……”
布兰登怒目站在那里,脸色由铁青转紫红,就像他弟弟气昏过去之前一样。
这一刻,他也切地感受到了弟弟在西银河街上感受到的耻辱——
当他识到,自己的存在与威胁,在这平眼里甚至没有一口晚餐重要的时候。
无尽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布兰登的脑。
他的出,他的天赋,他的军职,他生就理应拥有的一切优渥尊荣——使得他从都没有,也从没想象过有一天,被这样大的耻辱当砸在脸上。
一平。
他捏紧了手中的玻璃酒杯,手背青筋暴起。
一贱,一种应该无时无刻不仰视着自己的生物,一种该在泥巴里的,该在臭水沟里活着的东西……
布兰登双眼血红,喘息渐粗……他怎么敢,凭什么敢……
暴怒之下,什么礼仪已经全被抛在脑后。布兰登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尊贵的兰斯的宴席上,他冲上前两步,将手中酒杯高举——
这伙完了,布兰登砸下去的时候想。
一残人类,纵使能躲开酒水的泼洒,难道还能在他堂堂金轮军人的挥击下完好无损?
姜见明眼尾低敛。
他并没有看呼啸砸的玻璃器具。
惊叫伴随着风声刮过耳畔的时候,银北斗有史以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残晶军官抬起手腕。
他的手里只有一把银叉。
银叉刺了出去,划过一道锋利的轨迹。
叮——……!
一声脆响,玻璃酒杯被击成四散的碎片。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无数倍。
银叉的三根锐利尖端沐着奢靡的吊灯灯光,刺破空气,穿过飞起的玻璃碎片,在布兰登惊恐的眼眸里放大!
“贱、贱!”
玻璃酒杯脱手,布兰登抱惊叫:“你敢——啊!!!”
撕拉。
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音乐停了,连最高档的那张餐桌上的谈话声也中断,乎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
近处的人则看见,一枚金轮的军徽徽章飞起,叮当落在地板上,又高高跃起。
奢糜的灯光下,这枚象征着荣耀与忠诚的徽章划出金色残影的弧线,跳跃番,最后咕噜噜滚至刚刚泼洒在地上的一滩红酒之间。
它停在昂贵的红酒里。
恍惚间,也像沉睡在真正烈士的血泊里。
布兰登大少摇晃了一下,面无人色地坐倒在地上,牙齿咯咯,浑一阵阵发抖。
刚刚的那一刻,他恍见杀如魔鬼的巨爪般袭,刺穿他的心脏。
布兰登冷汗涔涔地抬手一摸,他的胸膛完好无损。
只是精致昂贵的礼服被叉子扯破了一口子,原本的金轮徽章不翼而飞。
他嘴唇哆嗦着,抬起灰的脸。
刚刚……发生了什么?
“金轮的军章。”
只见餐桌上,姜见明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刚刚的气势如梦般转瞬即逝。
青年冷淡将苍白的手腕垂下,手指捏着的银叉搭在桌角,一滴鲜艳如血的红酒从叉子尖端坠落。
“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