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银北斗第一要塞, 星舰港。
这一天的早晨澄澈无雪,云很淡,远山刚露出一点鱼肚白的光。
姜见与唐镇并肩站在银北斗要塞的星舰港, 更远处站着李有。
“哟, 挂肩章了啊, 这么快。”
唐镇伸了个懒腰, 笑嘻嘻拍了拍姜见的肩膀,“姜中尉?”
“嗯,昨天刚授衔。”姜见侧眸淡淡看了唐镇一眼。晨光, 单黑杠双银星的梯形肩章熠熠生辉, 落在年轻的黑发军官的军装上。
就像前几天加西亚说的那, 他凭借卓越的功勋与谢少将的推选,提前结束了适应期,正式为银北斗军官的一员。
很快,快了。
距离姜见从军校毕业加入银北斗,一个多月的时间。
后面, 李有突然抬头看着天上,出声:“了,星舰要入港了。”
姜见与唐镇应声抬头,烈风同时刮乱了他们的头发。
帝国三星系与银北斗要塞之间相隔远, 连宇航列车都架不过,往只能靠星舰或高级机甲的虫洞高维跃迁。
幸而以如今帝国的技术, 飞一艘星舰不是什么麻烦事。除了每年夏末秋初运送新兵的星舰之外, 还有春季与秋季每年两趟, 向要塞运输物资的星舰会降落在星舰港。
小型星舰的往更算得上频繁,对于一些帝国贵族说,包一艘私家星舰完在可支付的花销之内。
亚斯兰星城的贝家, 赫然就在此列。
他们看着贝家的小型星舰由远而近,徐徐降落。
几名贝家的侍者走下,向巡查星舰港的银北斗兵敬礼致。
最后,三人看着贝家的者将走出的贝曼儿簇拥在中间。
他们护着拄着拐杖的大小姐,帮助她走上了星舰。
这一天,是贝曼儿回家的日子了。
他们送她。
很快,贝曼儿在星舰的窗口坐下。
她一坐下就转过脸,放下窗子,冲三人笑起。
姜见和唐镇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李有有去,选择站在远处看着,给他们三个独处的时间。
“唐少,姜同学,我走啦。”
贝曼儿弯着眉眼摆手。她不能再穿银北斗的军装了,最外面穿了一件厚实的黑色皮裘御寒,还围了一条丝巾,比以前多了三娇俏瑰丽的大小姐气质。
“一路顺风,保重身体。”姜见在她窗前站定,沉声道,“以后的路还很长,选择还很多,什么都有可能的。”
他说着,将一片印着银北斗军徽的黑色布料递给她:“带着吧,我从你旧军装上裁下的。”
“谢谢你,我会珍藏的。”贝曼儿摩挲着触熟悉的布料,仔细地收在了行李。
她忽然想起队伍另一个女孩子,问道:“说起,艾丽呢。”
“艾丽她能克服理障碍,”唐镇摇了摇头,“昨天提交了申请,暂时转去后勤了。也就是要塞第三层,说不定以后咱们喝的牛奶就是她操纵着机器挤出的。”
说着,唐镇拿出放在外衣口袋的一小袋东西,也隔着窗子递了过去:“我昨天见过她,她说脸送你,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贝曼儿伸手接过。
入手沉甸甸的,是一袋甜饼。
那个风雪呼啸的夜晚,一切惊变还发生的时候,两个女孩子曾经在帐篷随口约好过,回之后要一起逛逛交易区,买点比压缩军粮更可口的小点。
唐镇:“艾丽她说……让你路上吃。”
贝曼儿摸了摸那一袋小甜饼,梨涡浅浅地笑了,好像又有些哀伤和惆怅。
她点点头:“替我谢谢她。”
时间快到了,星舰发出嗡鸣声,窗子自动缓缓落下。
贝曼儿定定地看着唐镇,柔声说:“要走了。再见唐镇,不要忘了我啊。”
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她原本白嫩的双颊有些熏红,像是一株在披雪的墙檐下悄然开放的杜鹃花。
“曼儿……”
唐镇神色复杂,他抬起了手,又无措地放在窗上。
他嗓子发哑,低低说:“对不起。”
银北斗的军人常年驻扎边疆要塞,与帝国间基本上就是断联的状态。别说恋人了,连家人都很难见面。
就像谢少将,贵族出身爹娘健在,娶过夫人还有个女儿——看似人生赢家,其实都快五年回过家了。
贝曼儿这一走,直接和唐镇隔开了几光年的距离,也就注定她多年的相思将会无疾而终。
贝曼儿用力地摇头:“不要说对不起!我喜欢唐少,是因为我喜欢喜欢的,不是为了求得什么结果喜欢的。”
她说着笑了起,鼻尖和眼眶微红。
她还是那媚而大胆,大胆地说喜欢,大胆地承认这一段追求的失败。
最后,贝曼儿将自己的五指也贴在窗上,和唐镇的手对在一块儿。
第一缕朝阳的光照亮了要塞的瞭望塔的时候,星舰升空了。
姜见昂头看着,烈风吹动他额前的黑发。
阳光有些刺眼,他闭上眼,任温暖的光辉落在眼睫上。
他听见身旁的唐镇深深地呼吸,吸气的声音有些发颤。
别离,不记得是哪一篇书说过,光阴如白驹过隙。
众生行于尘世间,一眼相逢,相逢即别离。
远处,李有招呼了一声:
“唐镇,训练时间快到了,走了!”
姜见睁开眼,知道唐镇接下又要投身于适应期军官的日常训练中去。
而他是加西亚殿下叼走的人,他和他的好舍友,以后就不同路了。
他们一起走下星舰港,姜见陪唐镇走到要塞外的训练场地,看到一排整齐的m-激电18在朝阳下反光,像青黑色的刀丛。
就在两周之前,他还是其中的一员,这时候却已有了恍如隔世的觉。
唐镇搓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伸手拍了一下姜见的肩膀:“小姜,保重。”
姜见笑了笑,也说:“保重。”
霍林和雷蒙看着这一幕。其他年轻的适应期军官们也看着这一幕。
罕见地,一贯脾气凶恶的中校,今天有粗拉着嗓子叫唐镇快点归队。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转身。风吹起他们的银北斗军衣,姜见与唐镇向不同的向走去。
霍林站得像一杆标枪,他目送着姜见离开了适应期军官训练的场地,习惯性地从鼻子哼了一声。
“中校……”
旁边,雷蒙中尉露出个生无可恋的干笑,“我怎么觉,好像一两个月前我还在拍着姜中尉的肩膀说我很欣赏他。”
“结果一转眼,现在他已经和我一,是中尉了!”
姜见听见了雷蒙的哀嚎,于是舒展了秀美的眉眼,轻轻地笑了起。
他有回头,在朝阳与长风中一路往前走,脚下的军靴踩着阿尔法异星的硬雪,咯吱作响。
忽然,他看到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一架机甲旁边说话。
白壮军官坐在机甲的机械臂上,黑瘦军官倚在另一侧,两个人似乎在喋喋不休地争执着什么——而络腮胡军官叼着烟,脸上写满了两个字:看戏。
姜见情莫名地更舒畅了,他冲他们点头致:“长官们好。”
三个长官好像揪了尾巴的猫似的,嗖溜地跳起。
他们惊恐地挺直了脊梁骨,齐齐敬礼:“小……小阁下好!!!”
姜见好笑地摇头,他走过三位长官身边,悠然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用这吧。”
“不用怎么?”
前传清冷优雅的嗓音。
几步远外的地,加西亚修长的身姿站在一架崭新的机甲面前。
皇子抬头看了一眼,语气什么情绪:“这就是你最后选的机甲?”
“是我给您选的,殿下。”
姜见强调了一句,“而且,接下要上机试用的也是您,请不要一副与己无关的子。”
加西亚不以为,淡淡道:“不需要,机甲对我说……”
“——因为您这,我会很有安的。”姜见坚持说完了他的话。
“……”
加西亚闭嘴了。
几秒后,他好像做了宽大的退让一般,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转身打开了机甲的驾驶舱。
他自己跨进去,随后回身,冲姜见伸出手:“上,小脚下。”
姜见伸出手,带着黑色手套的残晶人类的手掌,皇子稍大一些的手掌握住。
“慢点,抓住我……对。”
后者用力一拉,将残人类拉进驾驶舱内。加西亚的另一只手臂飞快揽住姜见的腰肢,接住了他。
就像安置什么柔弱的小动物一般,加西亚皇子把姜中尉轻轻地“放”在了自己旁边的驾驶座上。
姜见抬头,刺眼的雪光落进眸中,他眯了一下眼。
加西亚随手放下了机甲前的挡板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升空试一试速度,适应之后,去野外实战。”
姜见扣好安带,欣然点头。
“好的,殿下。”
下一刻,机甲腾空,两翼卷起了风,风又吹起淡白色的冰雾。
它的影子在雪地上迅速变小,向着流云,向着远山,向着日出之地的冰原飞去。
新帝历63年秋,朝阳照常升起在阿尔法异星的冰原上,反射着粼粼雪光,为年轻人们照亮各自奔赴的前路。
这场征程早已开始,却还远远未到落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