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克特家的宅院内, 大片的三色堇正开放。
唐娜.赛克特夫人款款穿行于廊下,将貂裘披肩随手递给身旁的男仆,又拆下雍容的蕾丝羽帽。
“唐娜?”花园里的老赛克特家直腰来, 放下园艺剪刀, 皱眉喊道:“唐娜!”
唐娜神色冷淡地站住了, 听她的老父亲在身后念叨:“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一天天的不着家, 鬼似的着张脸,爱蜜莉雅担心你呢。”
唐娜伫立不语,明媚的阳光将那张脸蛋照得更嫩, 她漠然道:“您想多了, 爸爸, 我很好。”
女人的语气了无波澜,“如没有他的事,我就先走了,爱蜜莉雅还在等着我。”
“你说么?唐娜,你给我站住!”
老赛克特气得跳了来, 把园艺剪刀往地上一扔,“么叫想多了,这几年你天天出去找男人厮混也是我想多了!?”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赛克特家的脸皮都要给你丢尽了!等哪天谢少将忍不了你, 我看……嘿,站住!我老了, 管不了你了是吧?”
唐娜都不, 径直把暴跳如雷的老赛克特甩在了身后。
她回到自己的卧房内。推开门, 房间内很昏暗,所有窗帘都是拉着的。
唐娜摸黑换下她镶着小碎钻的高跟鞋,走到床边, 依稀能看到被子鼓来一块。
“……”
唐娜轻叹一声,上去伸手拉开被子,然看到了把头发滚成鸡窝的小女儿。
谢银星沮丧地仰小脸,她伸出双手勾住了唐娜的脖子:“妈妈。妈妈最近好奇怪,是爱蜜莉雅犯了么错吗。”
“怎么会?”唐娜定定地望着女儿,底复杂的情绪如流云般滚过,“当然没有,爱蜜莉雅是好孩子……是妈妈最重要的宝贝。”
唐娜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转身从梳妆台上取来梳子,再喷上一自己爱用的营养护发水,坐到床边给谢银星梳头发。
“妈妈只是最近太忙。”她动作温柔,嗓音也耐心,“所以会有累。”
谢银星似懂非懂:“噢……”
唐娜想了想,又说:“对了……妈妈今天还到爸爸了呢。”
谢银星的双一下子亮了来:“的?的是爸爸吗?”
“嗯,不过只是时间很短的投影,我们没能说上话。”
唐娜神有几秒的放空,低声说:“他还是……老样子。”
头发梳好了,唐娜将手掌从谢银星的头发上落下,抚过脸颊,最后滑到肩膀及手臂。
她状若不经意地捏了捏女儿的小臂,摸到了娇嫩皮肤下的硬块。
“妈妈?”女孩儿疑惑地歪头。
昏暗的光线中,唐娜的卷睫颤抖了两下,在女儿看不的角度,底流露出挣扎的神色。
“爱蜜莉雅……我的星星。”她闭,低声呢喃,“妈妈爱你。”
忽然,卧室的房间门被礼貌地敲响,外头传来男仆的声音:“小姐,兰斯阁下造访。”
唐娜抬头来,“兰斯?奥德利.兰斯?”
男仆:“是,小姐。”
唐娜头,捋了一下自己的卷发,于是那种高傲冷艳的气质又被收回了身周:“我明了。请阁下去西厅稍候片刻吧。”
男仆张口应是,门对转来远离的脚步声。
唐娜站了来,拍了拍谢银星的脑袋,“爱蜜莉雅,在这里等着妈妈办完正事。”
……
亚斯兰星城,军方总部上空,忽然拉响了大型机甲升空的警报。
s级机甲“l-海东青”自建筑楼顶升,庞大的阴影渐渐缩小,它卷旋风快速攀高。
以万鹰之神为名,这架机甲通体冷灰,间杂色与藏青色斑纹,装有四座机甲炮以及两片高能粒子防护盾,是帝国荣誉大统帅陈.汉克的专属机甲。
l型机甲驾驶舱内部极为宽阔,足足有六个位子。
一个正驾驶位在前,陈老元帅坐在那里。两个副驾驶位,分坐着储君殿下与黑鲨基地的首领。
剩下的三个辅助位,从右到左坐着的分是姜明,凯文以及黛安娜。
这么看,这一驾驶舱的成分就很微妙。单看前排,仿佛是帝国最强战力的集合;再往后排瞧……好家伙,一个残人类,一个军校没毕业的男孩,还有一个已经吓得哭哭啼啼的柔弱小姐。
分析槽里放着那粒宝石,它被剖开了,露出里的透明晶块,一道道扫描光束扫过表,s级智脑“提尔”正将一排排数据打在屏幕上。
正是这次l-海东青紧急出动,甚至惊动了皇太子与首领的罪魁祸首。
莱安看着那粒宝石,压眸,侧身问坐在他旁边的基地首领:“所以,这到底是么?”
“很难解释,以这样解:它是个不完全态的死晶,或者以随时被激发的晶矿。”
黑衣首领正儿八经地端坐在驾驶席上,看着屏幕上一排排数据,说道:“或者再直,一颗定时炸/弹,按钮掌握在敌人手里。这是旧帝国的技术,基地这几年才开始尝试复原。”
莱安并不解:“定时炸/弹式的,随时以被隔空激活的死晶?这是么原。”
首领:“原是晶粒子之间存在的意识联系,不用了解太深,除非您想进基地搞科研。”
“总之,”陈老元帅平静道,“事情已经很让老头子我犯愁了。现在必须立刻控制唐娜.赛克特以及她背后的人,不然后不堪设想。”
他这话一出,过大风大浪的几个人倒好,凯文和黛安娜双双露惊恐,脸上又褪下一层血色。
姜明扶了扶军帽,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元帅,不要吓人。”
陈老元帅于是应声了,挑花的眉毛:“但也不用怕嘛。金日轮已经向赛克特家的方向去了,请殿下过来,只是担心再出现过分强劲的对手。”
姜明瞄了一莱安,心里有数了。
嗯,俗称镇场子的。
老元帅又问:“机甲干扰波的破解技术,际运用怎么样了?”
“嗯……是这样。”姜明想了想回答,他这段时间天天混在金日轮那边,属于第一线知情者。
“基地已经将破解干扰的系统做出来了,但时间太紧,还未能大规模普及。驻亚斯兰星城的金日轮机甲里,现在应该只有少于一百架的b级以上的机型装配了破解系统。”
莱安道:“够用了。这是在亚斯兰星城内,敌人的数量不会太多。如拥有高阶晶骨的敌人出现,我会解决。”
说罢,殿下的翠眸看向姜明,皱眉强调:“记得义务,乖一。”
姜明从莱安的神里读出了不满。也难怪,这次并不需要他做么,他本不应该过来。
他解释了一声:“我只是担心奥德利。”
黛安娜缩在一角,双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闻言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凯文在旁边如坐针毡,愧疚地哑着嗓子道:“对不,都怪我。我不该让兰斯阁下……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的。”
黑衣首领回头看向黛安娜,忽然道:“小姑娘,你很像以前的我。”
黛安娜从惊惶中抬头,怯怯道:“么?”
“被人保护着,柔弱,纯,楚楚怜,就这样年复一年,却以为那叫忠于自我,自己天生就该这样。”
首领轻轻一,电子音将这声处成一股很奇异的波动。
“是不是曾经有人对你说过,弱小也没有系,因为他会保护你?”
黛安娜:“啊……”
“说那种话的人八成都是骗子,”首领幽幽道,“如你相信了,当某日他离你而去……”
“不会!你——你胡说!!”黛安娜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弹了来,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怒道:“不许说……”
“人最纯的时期是婴儿,但婴儿只有大才能成人。”
首领只是淡淡道:“如你也有想要保护的存在,就不能再安于现状了。”
“?”莱安莫名妙地侧过头去,嗓音冷沉,“你在说么鬼话?”
他本能地不喜欢首领这种表述,又担心刺激到姜明,这只残人类已经做了太多“不安于现状”的事。
反正和首领拌嘴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太子很自然地继续:“只要……”
首领却突然转头,气息猛地凛冽下来:“凯奥斯!”
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万般情绪在挣扎,但是黑色罩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皇太子怔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无法判断。
本欲说的话语被打断了,他想说的是——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当然有资格保护身旁的人,让他们活得纯自在。
却听首领叹息一声,轻轻道:“先管住你自己的皇太子妃吧,小殿下。”
……
赛克特家的宅院内。
唐娜离开之后,卧室恢复了安静。谢银星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沿上,独自晃着小腿。
她哼了一首最近流行的歌,又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小手/枪,把玩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百无聊赖地放下,闷闷地鼓了腮帮子。
或许因为她还太小,很多事情弄不明。
比如,那么亲善的劳伦阁下究竟消失去哪里了,为么妈妈开始日益消沉,接下来她又要去和兰斯家的那位哥哥说么。
这明明就很奇怪嘛,谢银星暗想。
妈妈和兰斯阁下,难道不是刚刚一在皇宫参加典礼的吗?
如有么重要的事,为么不当说清楚呢。
谢银星又纠结了会儿,忽的从床上蹦了下来。
西厅,她知道有办法以从外头进入那里。
这不是做坏事,都怪妈妈天天不她,她才忍不住好奇想去偷听的。
接下来的事情轻车熟路,谢银星换了身轻的衣服,跑出了卧室。外天气很好,一切正常,她在花园里跟爷爷打了个招呼,拐进一条小路。
随后,女孩儿钻进了一从三色堇的下,拍拍那片“泥土”,一块单边足有一个成年人手臂宽的正方形钢板就露了出来。
贵族家的大宅子常常有这种密道,是遭遇突发事件的时候逃生用的,如人被困在宅院中,从这里以直通外。
而意外的是,谢银星才轻轻地推了一下,那块钢板就滑开了。它居然是没有被盖死的。
谢银星疑惑地咬了咬下唇:咦,难道有人从密道里进去过?
难道说,妈妈刚才是从密道进去西厅的客人?
这更奇怪了,而且也没有礼貌,妈妈才不会呢。
总不会是有他人进去了吧……
若是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想到这里,或许已经开始觉得慌张不安了。
但谢银星从小性子就野,胆子大得吓人,她把袖子挽了挽,一脚踩进了密道里,还反手把钢板虚掩上了。
里头是黑暗的甬道,谢银星不怕,她从小爬过不知道多少次,并且把这当做是某种“探险游戏”,幻想着自己和爸爸一在危险环生的远星际探索。
几分钟后,西厅深处的一块墙壁动了动,然后被推开了。
小女孩从暗门里爬出来,拍了拍灰尘,四下张望。
“兰斯阁下,您谬赞了。”
是妈妈的声音。
谢银星赶忙将自己藏在一个大雕塑的后,远远地望着妈妈和奥德利阁下边说话边走过来。
“我知道,我和谢予夺不合适。”
“他是个天才,也是个英雄。没有么能阻止他对星海的向往,他在这个时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那几个鹤立鸡群的巨人之一。”
雕塑后,谢银星小脸涨红,用力按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放轻呼吸。
她从没做过偷听妈妈和客人谈话这种事,现在心脏蹦的飞快,她都怕自己心跳的声音被妈妈听。
“但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平庸女人。最多沾了家世的光,变成一个平庸淑女而已。”
西厅内装着的圆肚花瓶很很光洁,倒映出唐娜苦的容,她低声道:“如想要找到我的替代品,只需要去亚斯兰星城上流舞会里,站在二楼往下泼一杯汁。尖叫来的所有淑女,都和唐娜.赛克特没有本质上的区。”
银发青年沉似水:“赛克特夫人,请您不要这样说。”
“谢少将不在的时候,是您独自撑了没落的赛克特家族,养育了小爱蜜莉雅。”
唐娜苦更深,她抬手掌抚摸自己的颊,神色惨淡:“但我觉得很疲惫,兰斯阁下。”
“我根本没有能力处好一切,我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在深夜里崩溃,心想如丈夫能在身边,能做我的依靠,那该有多好。”
“我希望他放弃他的梦想和事业,不再做么帝国最年轻的少将,只做一个陪伴妻女的丈夫,这样他就会和我一样平庸了。”
“我甚至不敢对爱蜜莉雅……谢银星说这话,因为我不敢让女儿知道,她的母亲的内心如此低劣。”
“您看。”唐娜自嘲地说道,“我只是这么一个表光鲜亮丽,则软弱不堪的小女人而已。”
奥德利摇了摇头:“您没有么错,这是人之常情。”
两人已经走到了西厅里,离谢银星藏身的雕塑只隔十几米。
唐娜随手抚摸着柜头花瓶里新插的花卉,忽然回头,神色悲哀地说道:“但正强大的人是不会如此软弱的对吗?比如您,比如皇太子妃阁下。”
奥德利坚持道:“人不应当被剥夺软弱的权力,无论她是么出身,或她嫁了么丈夫。”
他低头了,神中流露出无限温情,“我曾经这样对我的妹妹说过这种话。”
唐娜的手指颤了颤,她抿紧红唇,似乎是奥德利的某句话划开了她心中柔软的那块肉。
奥德利:“我原本答应过黛安娜,今天下午陪她一去挑首饰的。因为昨天我们一挑选出席典礼的礼服,她抱怨说自己缺一件能和裙子搭配的手链。”
“……”痛苦在女人的底一闪而过,但当唐娜抬头来的时候,她的容还是十分平静。
“那么您该走了,回去吧,兰斯阁下。”
奥德利摇头:“时间还早,或许,您以推荐一款式吗?”
他的目光落在唐娜的手腕上:“您的红宝石手链很美。”
唐娜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捂住了手腕,听奥德利含道:“但似乎……掉了中的一颗?”
“您该回去了,阁下。”唐娜神色变得寒冷。
奥德利:“但时间还早。”
唐娜的声音中却多了很难察觉的颤抖:“这是忠告。”
奥德利突然驻足,认问道:“赛克特夫人,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么呢?”
唐娜的底深处漫了水雾,她轻轻地咬字:“是我的女儿。”
“现在,我唯一的珍宝只有我的女儿了。所以……你听得懂吗,阁下?为了爱蜜莉雅,我么都会做的,哪怕是作恶,是叛国,我都会做的。”
奥德利:“您不会,赛克特夫人。”
唐娜:“我会的。”
奥德利:“但您的红宝石手链缺了一粒,不是吗。”
唐娜愣了一下,中水波摇曳。
“么?”
奥德利神色肃然,继续说道:“如在某个阴暗的雨夜,‘不小心’将一粒珠子掉在身后,哪怕身旁有另一个人监视,想必对方也无法察觉。”
“但如次日天晴,阳光反射在宝石上,发现它并不困难,我说的对吗。”
唐娜的瞳微微放大:“你……”
“今天的典礼这样重要,您不能没有发现要佩戴的手链有残缺,但您依旧戴着它四处走动。”
奥德利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是为么呢?是期待着有人发现落在劳伦宅院里的宝石,进而怀疑到您的身上吗!?”
“……”
“——赛克特夫人!”
奥德利声音凛然,他又上前一步,伸手,啪地一把扯断了唐娜手腕上戴着的红宝石手链!
红宝石零落四散,清脆地掉在地板上,弹跳不止。
“只要人还愿意求救,那他就一定会被听;如你有难处,帝国绝不会抛弃你。请你相信我!”
唐娜红唇颤抖着,颤抖着,那滴衔在眶里的泪珠终于落下,在贵妇人的脸颊上拖出悲戚的一道水痕。
“是吗……谢谢你。”
“但是已经,”她仰脸,悲哀地闭道,“已经,晚了——”
脚步声忽然传来,在空旷的西厅中突兀得很。
来者并不是从大门的方向走进来的,而是从另一侧……西厅里的方向传来。
奥德利蓦地回头,惊疑地盯着唐娜。
是唐娜示意下人带他来的西厅。
但这厅里,一早就另外有人?
这个人,一直在听着她们两人刚刚的对话吗!?
此时此刻,躲在雕塑后的谢银星脸庞煞,女孩用力地用两只发抖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
哪怕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么,但刚刚妈妈和兰斯阁下谈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含义,那种魔爪从阴影中袭来的恐惧感,也足以令这个年幼的孩子完全停止思考。
叩,叩……皮靴踩在地板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一个身材修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袭深蓝色的贵族衣装,手持杖,闲庭信步般地悠悠走了进来。
他慈眉善目,五官端正,不是消失已久的格哈德.劳伦又是谁!?
“您太冒失了,奥德利.兰斯阁下。”
劳伦看向奥德利,先是礼节性地鞠了一躬:“当您察觉到危险,就应该及早明哲保身才对。”
奥德利飞速回身,猛地拔出腰间的配枪,在齿间噙着冷:“劳伦……然是你!”
劳伦:“兰斯家的警卫员都很优秀,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但他们走得很安宁。”
奥德利的眉间倏然窜上怒火。劳伦又看向唐娜.赛克特,此时她已经脸色惨,浑身抖如筛糠。
“至于……唐娜夫人,”劳伦了,“,您的胆子比我想象得要大。”
“原来前几天,你动答应戴上这件危险的首饰,是密谋了如此聪明的计划。”
“但您并不是的聪明人,因为……我不是说过吗?”
劳伦状若惋惜地叹道:“星星的右小臂里有我几年前悄悄埋下的半激活态死晶,我随时都以让你活泼爱的女儿……”
“变成一摊烂肉和晶块的结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