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去, 等奥德利听完凯文的讲述,直接惊得喉咙干涩,眼前仿佛被七八炸/药包炸出一片金星。
“唐娜.赛克特夫人!?”
“怎么会?”
奥德利怔怔地摁住太阳穴。就算唐娜和谢予夺之间多年夫妻不合, 对军方颇有怨言, 但并不像是能通敌叛的人啊……
凯文无措道:“阁下……”
银发青年眸色沉了沉, 捏着手指间的那枚红宝石。
作见过大风大浪接触过更多暗流的大贵族家主, 他能比凯文更加深刻地察觉出事态的不妙。
“……没事,你做的很好。”
奥德利闭了闭眼睛,随即找回了冷静。他扶着凯文的肩膀:“接下来, 你立刻拿着这钻石去找军方的人说情况, 再让他们检查一下钻石有没有异样。“
奥德利回头叫道:“霍恩!”
兰斯家的大管家应声小步跑来:“是, 阁下。”
奥德利将凯文推了推:“带这孩子去找路德中将,照顾好他。再找人我开一架飞行器和四护卫。”
凯文心脏咚咚乱跳,他慌张地回头:“兰斯阁下,您要……”
“我去追唐娜夫人。”奥德利拍拍凯文,“放心, 只是试探一下情况。”
霍恩从语气中听出些不详的预感,担忧地看了主人一眼。
但常年的训练有素令管家没有多嘴发问,而是带着还在发愣的凯文,转身要走。
奥德利往反方向走了两步, 忽然按紧了藏在白丝绸手套下的腕,“……还有, 霍恩。”
银发青年冷然侧过脸, 启唇:“不要在小姐面前多嘴, 跟说我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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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翡翠宫,皇后卧室。
自从五十二年前西尔芙皇太后主搬出去之后,这间皇宫最著的主房间之一,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被启用了。
纵使如此,皇宫内的机器人与专门的清洁人员,还是每天都会将它打得干干净净,拖地擦桌、开窗晒被,保持一随时都可入住的状态。
现在,这间卧房内终于有了人。
莱安皇太子色淡漠地坐在沙发上,脊梁笔直,目视前方:“……所以,你还要生气多久?”
“生气?您以我是在跟您生气吗?”
姜见侧身躺了大半张沙发,他的头枕着皇太子的膝盖,眼底写满生无可恋,“我只是心累得说不出话而已。”
刚刚那件深红、亮金与雪白三色的奢华厚袍像毯子一样盖在他身上。莱安的手掌隔着袍子抚摸他,从脊梁一路捋过腰线,一下下。
刚刚从上面走下来之后,姜见本来确实是想揪着小殿下狠狠教训两句的。
没想到心一松,自己先不行了,极度紧张之下的大脑缺氧,怪这一趟太刺激。
莱安又过分紧张他的身体,姜见晕晕乎乎地被皇太子抱进没人的卧室吸氧,等脑子恢复清醒,却又被按躺在沙发上,不被允许起来了。
“生气可以,”而始作俑者皇太子殿下还在正儿八经地说道,“不过今日往后,你就是我的皇太子妃了,自然是未来的皇后。”
“……我知道。”姜见轻声说。
他其实如今的心情还是复杂的,习惯了顾虑许多,习惯了舍弃许多。再想想自己的现状,不忍心拉着殿下陷得太深。
但是很奇,当莱安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的时候,在人群与光辉汇聚的最高处,他恍惚间真的有了一种……这人能够一路带他走到黑暗尽头的感觉。
莱安又说:“林歌不准备娶后,应你住在这里。”
姜见无奈:“那怎么行,万一陛下哪天春心萌了?”
莱安:“林歌说不会。”
姜见:“……”
“当然,还有些太子妃的基本务……”莱安幽幽地说着,移的掌心落在姜见的腰际,停下了,“你要履行。”
殿下就这样静止着想了想,很快确定了“务”的范围。
莱安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在我面前,你要乖一,多听我的话。”
姜见讶然眨眼,然后就抓着殿下的衣裳笑起来。
他笑了许久才说,您真可爱。
莱安不懂他在笑什么,但姜见不再低落不再生气当然是好事。
于是殿下的色跟着欢欣起来,姜见玩弄着自己礼服的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指尖。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这里是皇后卧室,外人没有权限根本不可能靠近,莱安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姜见。
后者立刻坐起来:“是兰斯家的黛安娜小姐,说有事找我,我直接让过来了。”
门开了,黛安娜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走进来,看到莱安吓了一跳,像小兔子似的飞快溜到墙角:“殿、殿下……”
姜见招手让黛安娜来坐:“别怕,没人想吃你,找我干什么?”
黛安娜磨磨蹭蹭地坐下来,小声道:“上次你让我帮忙留意的信息……”
莱安敏锐地侧过头:“什么?”
姜见先是蹙眉,瞬时惊想起来——那天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后,他曾让黛安娜帮他留意,圣战役期间有没有关于晶粒子或异星生物的异样信息!
他倏地将上身前倾:“有什么了吗!”
黛安娜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太子殿下。
姜见挽着莱安的手臂,人捞过来:“没事,殿下一起听听。”
黛安娜头,表情有些激:“嗯,我真的发现了很异样的现象,你是怎么能猜到的?”
说着,将带来的一枚芯片插进腕机,淡蓝色的虚拟屏幕弹出来。黛安娜刷地将屏幕拉了,让姜见和莱安能看清。
“我发现的异样,其实和晶乱潮有关。”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黛安娜不害羞结巴了,认认真真道:“先确认一,你们对晶乱潮应该有基本的了解吧。”
“知道。”莱安应了一声,皱眉看向姜见,“你怎么又开始查这?”
——所谓晶乱潮,广上指晶乱病大规模爆发的灾难;狭上则专指旧帝历七年起,一直延续了近四十六年的绝望年代。
在那年代,晶乱病就像一不知何时降临的恶魔,徘徊在每一人的身边。
哪怕不涉入晶粒子浓郁的区域,人体内的晶粒子会自发地从有序状态转变混乱状态,当这种混乱超越了人体能够承受的阈值,那就是急性或慢性晶乱。
又因晶乱具有传染性,混乱的晶粒子会影响其余有序的晶粒子,于是恶性循环,年复一年。
……那是真正的地狱。
谁都不知道今晚闭眼睡去,还能不能看到天的太阳。
谁都不知道面前这一餐吃完的时候,自己是否已经患上了必死的绝症。
急性晶乱患者将在剧痛中惨死。而慢性晶乱患者承受了更多精折磨:不得不直面逼近的死。
但肉/体的折磨会轻些,他们将选择在病情彻底恶化之前自绝生命,以避免晚期源源不断的痛苦。
直到旧帝历五十四年,第一代晶粒子镇定剂被研发出来,这才算这段疯狂的年代画上了终止符。
“……晶乱潮。”
姜见心里莫沉了沉:“有什么问题吗。”
黛安娜挽了挽戴着碎钻头饰的银发,的手指在屏幕上跳,一排排新窗与数据图表弹出来。
“嗯……从哪里开始讲呢,我们先看看这。”
拖过其中一窗。那是一张过于单调的折线图表,甚至没有标出横轴纵轴各自代表了什么,只能看出其中的数据呈加速度上升的上涨的趋势。
“——晶乱潮的死者数据?”
姜见与莱安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了。
显然,两人都曾经将这张图表看过无数遍,乃至将图像牢记在心。
“对。”黛安娜头,在屏幕上戳了两下。
纵横轴和刻度浮现出来,这是在旧帝历五年至五十六年,就是晶乱潮年代及其前后各两年之间的晶乱死者数量统计图。
显然,年份越靠后,晶乱潮越严重,死者数量的增速越快。
“接下来我们要看看这。”
黛安娜拖出另一窗,操着那软糯的嗓音解释道:“皇太子殿下应该知道的,我们的新帝一直很重视晶乱的问题,每年都会有晶乱患者数统计。”
“普通人看不到这种数据,我让哥哥帮了我,这才费劲弄到的。”
“如果这些数据做图表……”
飞速敲击屏幕,“看,就是这样。”
一很的折线图出现了,黛安娜选定了某块区域,是新帝历元年至第十二年。
然后剪贴,拖。
姜见与莱安两人的色猛地变了。
黛安娜将这一小块折线图,粘贴到最初看到的那,旧帝晶乱死者折线图的最前端。
就是晶乱潮爆发前到正式爆发的那段时间。
两条折线的走向,几乎完重合。
霎那间,姜见耳中嗡鸣,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冻了冰。
他不敢置信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怎么可能,至少在第二次圣战役后,制造镇定剂的真晶矿资源已经足够……什么患者数据还在上涨!?”
莱安扭头看他,自言自语:“现在帝的书籍上,都以新帝历六年,第二次圣战役的胜利作晶乱减少的转折。三年前,首领是这样教我。”
皇太子指着图表:“但真正的转折是新帝历十二年,不是六年。”
姜见沙哑道:“普通人身在其中的时候,很难精确察觉到一种延续上百年的病症具体从哪一年开始消失,所以……”
莱安眯起眼,冷声道,“所以是皇帝在骗人,想对民藏起什么。”
黛安娜抬起脸,睫毛如蝶翼般发抖,精致的脸上分有着无措。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颤声说,“当年很有可能……其实离晶乱潮的第二次爆发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
新帝建立初期,离已经被封印在历史中的地狱,只差一步?
姜见一时心脏跳如擂鼓,在惊涛骇浪的推搡中,他忽的想:差的是哪一步?
从晶乱患者的折线图来看,新帝历十二年后的患者人数显得到抑制,所以变数就出在这一年。而那一年……
房间内静的吓人,好像连时间的流都停止了。
直到他的手被握住。姜见偏过脸,看到莱安冷静的翡翠眼眸。
“那时候镇定剂还没有研发到二代。新帝历十二年只发生过一件大事。”
皇太子沉声道:“第五次,就是最后一次圣战役。”
姜见咬紧了后牙——
最初,他只是想找到大帝与当年的莱安拼死要奔赴晶巢的原因,借此阻止银北斗转收缩战略……而已。
谁料不意间揭开的,是迷云更加诡谲的历史一角。
如果按黛安娜所说,在新帝建立的初期,第二次晶乱潮已经有了爆发的前兆,地狱的大门正徐徐开启。
而在那时候,凯奥斯大帝率领二十万帝精锐抵达了晶巢。
大帝没回来,二十万人没回来。
然后,晶乱潮就停下来了!?
“不仅是最后一次圣战役,所有被推测可能抵达了晶巢的远征舰队,”莱安意有所指地说道,“都是军覆没,很惨烈。”
“你觉得,”姜见喉咙干涩得正常说话都困难,他深黑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皇太子,最后又转向黛安娜,“这意味着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黛安娜狠狠地搓了搓双臂,抿唇抱紧自己。色茫然,那是亲手推开一扇未知巨门后的本能不安。
“怎么会这样?”小声念叨,“什么之前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帝不知道吗?陛下……”
“滴滴滴——”
突兀的铃声响了起来,吓得黛安娜一激灵。
姜见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腕机上,他深呼吸,清了清嗓子:“抱歉,接通讯。”
“——姜!”
对面浮现出贝曼儿娇俏的脸庞,额上挂着细细的冷汗,仓促开。
“我看到凯文被几金日轮带去找陈元帅,气氛很不对,好像出事了!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