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姜见明苦着仰躺在床上, 枕着自己黑发。
没有主动亲吻和示爱,果不是加西亚说出口,他甚至都没有意识这一点。
但加西亚提出来了, 他就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了。
“对不起。”姜见明敛眸轻声说, “是我问题, 和殿下无关。就算是当年莱安殿下站在我面前, 现在我可能也……”
“是因为,”加西亚伸手,他用拇指摩挲过姜见明浅色唇瓣, 神色格外认真, “你也觉得自己快死了?”
姜见明:“……您还真是不避讳。”
他曾经对奥德莉说过, 不忍心让殿下看着自己走。
纵使今这已经成了他们两人定局,但在姜见明潜意识里还是本能地抗拒着。
好像只要少说一句告白,少做一些只有情人才能做事情,他殿下就会应地爱他少一分,日后生死永别痛楚也会少一分。
“其……确不应该。”姜见明顿了顿, 愧疚地说道,“这不平,只接受着对方爱意,自己却不敢付出。太自私了。”
加西亚没有继续逼问, 他定定地看着姜见明。或许因为刚刚逼问过分直接,这个从来都一副冷静寡欲样子人居然也脸红了。
雪白病容上增添桃色, 让他觉得……很美。
好像一切又不再重要了, 示爱与亲吻也变得像尘埃一样微。只要这个人还能鲜活着, 别事怎样都好。
加西亚把刚刚削好苹果连盘子拨拉过来,捏着一块喂给床上人。
“再休息一天,”他说道, “明天让你出门。”
姜见明神色柔软,他咬着苹果,想凑加西亚口边。皇子却殿下没领情,按着他肩膀让他躺回了。
“不用这样。”加西亚宣誓般郑重地说道,“你可以不说爱我,我爱你就够了。你留点力气,多陪我几年。”
……这句让姜见明溃不成军,他乖巧下来,安静地在医院又躺了一天。
加西亚却没能一直陪着,皇太子行程忙碌,总会上事情也给了殿下不刺激。他很快就切换成“莱安模式”,回白翡翠宫了。
次日上午,姜见明一个人走出病房,提出想出院,毫无意外地让才开完一轮专家会诊老医生们吓掉了眼镜。
“姜阁下……”
连头发眉毛都花白了院长也亲自来劝:“我们现在医疗技术,对慢性晶乱还拿不出切有效治疗方案,能做只有尽量延缓病情,减少痛苦。其中,卧床静养是必不可少……”
姜见明温和地:“谢谢您,我知道。但我是名军人,更希望死在战场上而非病床上。请给我办退院手续吧。”
这位可是皇太子和大统帅亲自送进来病人,老院长哪敢做主,立刻往白翡翠宫和军方总部打了通讯说明情况。
然后得了出一辙回答:“听他。”
手续办好了,姜见明离开医院。他在路边租了一架飞行器,开了亚斯兰图书馆,赴他下一场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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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图书馆后,姜见明用了大半日搜集资料。当初推测金晓冕内留下字句与开国大帝有关,他曾经专程查阅了许多这方面各类书籍,重要信息还有印象,找齐不困难。
期,姜见明能隐约感觉周围人在看着他,还有窃窃私语声音从各处传来。
他没有理会,他知道今自己身份在普通人眼中已经不一样了。
下午四点,他带着整理好资料清单离开图书馆。但这些还不够。
姜见明眼眸深沉,仅凭他临搜集资料,哪怕连传闻野史都算上,也没有决定性证据。
为了这个,他昨天瘫在医院候就思考了半天,终想一个适合拜访人。
叮当当……风铃响起,姜见明推开了图书馆旁那家咖啡厅门,冲胖老板点了点头。
这家咖啡厅老板是奥德莉人,当初远星际前,他还在这里拿过奥德莉馈赠。
“噢噢,姜阁下,这边走。
胖老板惊喜地搓搓手,引着贵客入内:“上次我失礼怠慢啦,您和您客人今天这一单,一定得让我请!”
姜见明摇头:“哪里,当初多亏了兰斯阁下和老板帮我。”
绕过拐角,出现在面前是个颇有情调木藤编织隔。
胖老板冲他比了个“请进”手势:“您客人已经等着啦。”
姜见明礼貌地冲老板致谢,侧身走进。只见桌前已经坐了一位身姿佝偻老人,穿着很朴素衣衫,慢悠悠地喝着最廉价咖啡。
“老师。”黑发青年上前站定,微微低头,“我迟了。”
那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慈眉善目脸,呵呵道:“姜,快坐吧,可不敢叫咱帝国秀上校站着。”
——杜松,杜教员,是凯奥斯军校退休老教员,同也是帝国首屈一指战史学者。
作为帝国毋庸置疑最高学府,凯奥斯军校师资力量汇集了各领域内巨擘。而当年姜见明可是把六个院系主课挑着修了个大半,聪明大胆却又体弱孤苦少年当然惹人怜爱,不知多少教员拿他当心头肉。
这候,这份关系就派上了用场。
姜见明刚一坐下,杜老教员就推过来一个芯片盒:“来看看吧,你想知道……关神圣战役史料,大都在这儿了。”
姜见明没有急着打开芯片盒,而是肃然垂首:“请老师指教。”
“现在帝国内有一倾向,”杜老教员清了清嗓子,摆出了讲课架势,“喜欢把五次神圣战役分割开来看。”
“当然,咱得理解,因为神圣战役有输有赢。赢得太辉煌,输得也太狼狈,呵呵……”
姜见明:“但是割裂视角下,难免会漏看许多内在联系,对吗。”
杜松赞赏地看了昔年学生一眼:“我们从最开始,慢慢讲一遍。”
帝历元年,凯奥斯大帝推翻旧帝国暴政,旧帝国首都永乐园星城加冕称帝,将妻子西尔芙册封为皇后,将出身贫贱女将军林歌册封为储君。
同年,帝国迁都。或许是大帝自己也认为他名字不吉,作为首都星城未以大帝自己名字命名,而是使用了以开国统帅亚斯兰阁下名字。
然而世事无常,距离建国还没过一年,帝帅就生了嫌隙,亚斯兰被卸了兵权,离开了这座以自己名字命名亚斯兰星城。
次年,大帝向远星际进军,银北斗远征舰队将银矛指向徘徊在宇宙中异星生物,一次神圣战役就此打响。
“有一说法,”杜老教员道,“当年令帝帅决裂矛盾就是这个神圣战役,大帝想要进军远星,统帅却认为应当先让满目疮痍帝国休养生息,同解决宇盗作乱问题。”
“那段两位天天吵,从皇宫吵军部,外界也分成两派跟着吵……后来大帝震怒,直接把统帅送后方了。”
姜见明皱眉:“大帝会这么急着朝远星进军,主要还是因为资源吧。”
他翻开自己腕机,调出投影,将自己查阅资料投虚拟屏幕上:“战消耗了太多真晶矿作为机甲星舰能源,建国后真晶矿严重不足,连镇定剂制造都很困难。”
“对,”杜老教员点头,摸了摸自己白眉,“姜你这不是看得很明白么,很少有人能关注这一点。”
“但很遗憾,一次神圣战役,以惨烈代价告终。”
老人声音沉重下来,“远征舰队打得辛苦,又在半途遭熔岩宇盗偷袭,被困在行星带……噢,就是现在俗称恶魔舌,差点全军覆没在那。”
“最后还是亚斯兰统帅重握兵权,率军救援。但这一战依旧被认为是惨败,上万军人连遗体都带不回来,民众怨气滔天。”
姜见明忽抬起头,眼底清光湛湛:“是这个候吗?统帅为银北斗立起英灵碑,写了那篇祭文。”
纵难埋骨故土,苍天寰宇可葬。
我见英魂飞赴星海,应似白鸟归巢。
那是银北斗异星飘雪地下,丛林般写满名字白碑,安放骨灰一枚枚黑砖,数十年一日地告慰着难以魂归故里英灵。
杜老教员深深地点头,他喝了一口咖啡,长久地沉默。
“……收军后,亚斯兰主动交回兵权,回瓦森。但没多久,帝历三年,统帅就病逝在瓦森,一代传奇就此落幕了。”
也不知是战败打击还是统帅病逝震动,大帝消停了三年。
帝历六年,大帝不顾国内反对,强硬地发起了二次神圣战役,大获全胜。
星舰炮火连天,扫荡穹宇,开疆拓土,大批异星生物被驱逐清剿,舰队将帝国金旗插上了征服首个适合人类生存星球,带回真晶矿数不胜数。
大帝脚步不停,紧接着又发动了三次神圣战役,依旧是大获全胜。
适合人类生存远星际异星从一个变成三个,后来建起了银北斗军常驻要塞;帝国疆域内再无异星生物横行,是晶粒子浓度降低;真晶矿稳定供应使得镇定剂开始普及,晶乱病也渐渐消失了。
极端环境催生出极端思想。而当战乱远、和平降临,此前一直被视为“劣等品”、“附庸”乃至“奴隶”残人类,也开始跌跌撞撞地挺起胸膛行走。
无限光明,无限荣誉,无限希望,此刻照耀在生帝国上。
“可惜啊,可惜统帅走得太早啦。”
聊这里,老教员不禁摇头长叹:“没能亲眼看一看这个帝国现在样子。”
叮叮……咖啡厅风铃哀伤地打着转。
英雄一生,史书一页,功过成败也好,兴盛衰亡也好,就这样过了。
帝历八年初,四次神圣战役打响。
这一次,远征舰队走得很远。
与前三次一样,仍是大帝亲征,但这次舰队不再与异星生物恋战,也不执着寻找宜居星球。
他们只是远航,奋力地想走得远一点,更远一点。前行,探索,追求未知,仿佛象征了人类无尽意志。
“你怀疑四次神圣战役就达了晶巢。”
杜老教员缓缓地说,“不错,是有一些这方面迹象,但还没有切证据。因为四次神圣战役士兵们几乎也参战了五次,全牺牲在那里了,当然也带走了真。”
姜见明蓦地变色,他不禁站了起来:“不是说最后一次神圣战役兵都是金日轮吗?”
杜老教员摆摆手:“哎,就是那么说着嘛。穿是金日轮军装,皮下军籍哪儿都有。”
姜见明不说了,苦恼地按着太阳穴坐下。
太多零碎信息让他脑子有点乱,这候适合来点轻松题放松放松,姜见明是随口道:“老师对大帝和统帅怎么看?”
“噢哟,”杜老教员目光在深陷眼窝深处亮了亮,一副“说这个我就不困了”架势,眯眯道:“姜是想听书本啊,还是想听八卦啊?”
“……”
姜见明眉头抽了抽:“老师,请您正经点。”
“哎!”杜老教员拍了拍大腿,加深了他那为老不尊奇妙容,“那史书上评价姜又不是没读过,还用找老师来跟你上课吗?”
“要论开国那几位故事,那还是野史好玩儿多了啊,哈哈哈……”
姜见明冷汗都要下来了,心说这还没过百年,陛下和皇太后还在白翡翠宫里头呆着呢,您能不能别这么作死?
是这么说,但他其也知道,开国八卦故事对帝国人民吸引力……是无与伦比。
尤其是大帝凯奥斯、统帅亚斯兰、皇后西尔芙与储君林歌这四个人——
那说不清道不明,斩不断理还乱,情迷意乱爱恨纠葛胃疼过往。
上可论功过、论对错,在智网上吵得火冒三丈;下可聊八卦,谈野史,刺激得令人血脉偾张。
比,大帝和统帅在军事与政治才能上究竟是谁更高一筹,这对君臣算来又究竟是谁先对不住谁?
再比,大帝心中真正爱着究竟是他皇后西尔芙,还是多年带在麾下日夜伴林歌?加冕大典上力排众议储君册封,又是否有私情因素在内?
又或者,建国后帝帅不合,年少被统帅一手养大林歌陛下,曾经夹在决裂大帝与统帅作感想?
甚至,当年皇后今皇太后西尔芙,在神圣战役期孤零零独守白翡翠宫,又是心绪?
据说皇后常前往瓦森星城,难道皇后竟和统帅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要我说,其道恩也是自作自受,”杜老教员摇头晃脑地道,“仗着比大帝年长几岁就以长辈自居,毫无臣下意识,甚至气急了当场打骂,大帝都不敢还手顶嘴。”
“就这样,大帝还能把人放在瓦森星城养着,已经仁至义尽了。那豪宅背山靠湖,修得和白翡翠宫都有一比,里头有仆从有厨师有医护还有机器人,还让统帅养狗养鸟。后来统帅病逝后就被封禁,今谁都进不。我看呐……”
姜见明正四下瞧着有没有外人听见这危险对,此刻听杜老教员这么说,心下稍定。
看来老师是大帝党,那至少不会被巡逻警捉……他抿了口咖啡,想压压惊。
“我看呐!”杜老教员又一拍大腿,激动道,“这根本就是大帝对统帅一往情深,求而不得!”
姜见明噗地把咖啡呛了出来,扶着桌子咳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