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机峰的瓴道子懒懒打了个哈欠, 在早春的清晨慢吞吞打木窗,伴随着袅袅云烟破窗而入,在院正门口,他又望了那道的鹅黄色影子。
自从新月秘境结束后的这半个月来, 每早, 这丫头都会进他院子里瞧一瞧。
鹅黄色的身影站在篱笆外探头探脑,不打扰他休息, 不知道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等了多久。
瓴道子对这样的景象已经习常, 在心底无奈笑笑, 很快进院子,她打篱笆中央的门。
“谢谢瓴道子长老!”
秦萝像兔子一样窜进来,生出一阵凉爽轻柔的风,末了睁圆双眼看向他, 瞳仁里满满全是迫不及待的目光:“能去看看它吗!”
孩子就是孩子, 总是耐不住性子。他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炼个丹,倘若不明真相的人她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 大概会找了么绝世宝贝。
这终机峰是丹修的盘, 瓴道子则是丹修里数一数二的老前辈。
放眼九州百界, 剑修冷硬且穷, 乐修风流且雅, 邪修诡谲且戾。至于他们丹修,绝大多数是懒散惬意的性子,平易近人好说话,咸鱼成性不擅杀伐,纵观全身最大的特点,是贼钱。
瓴道子年轻赚钱成瘾,依靠绝妙的手艺发家致富, 如今灵石多数不完,堆起来可让苍梧仙宗再多一座巨型山峰。
——然后他返璞归真了。
连续数年的声色犬马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曾经名动天下的丹修第一人退隐山林,在终机峰找了这处最偏僻寂静的角落,平日里种种花吃吃草,无聊就和弟子们用灵石打弹珠,冷了便拿银票烧一烧,如此这般的田园生活朴实无华,所幸并不会让人感枯燥。
在最始的候,他原本是没打算帮秦萝炼丹的。
那个丫头在某天忽然找他,带着一本年纪比瓴道子大的泛黄古书,及一朵光华氤氲的归一莲。
丹修第一人声名远扬,欲令其炼丹的修士多不胜数。这其中从不缺少身居高位之人,在绝大多数候,瓴道子要么闭门不,要么打着太极礼貌回绝,秦萝区区一个丫头,实在没么请得动他的理。
直瓴道子随意一瞥,看清那本古书的字迹。
焰狱。
这是他未曾听闻过的一种毒,归一莲是解药里不可或缺的材料——这是瓴道子未曾料的事情。
众所周知,归一莲乃是百年难得一的宝物,若是它引子,能炼制出无数常人无法想象的天灵宝。
他听说过新月秘境里的事情,秦萝几乎是用性命换来的这朵花。可她却不打算凭它增进修,也没其炼入法器之内,而是……用来解毒?
这可真是奇了怪。
焰狱失传已久,她能解谁身的毒?
“你这花——”
秦萝初初前来拜访,瓴道子端详古书许久,思忖片刻,识海里终于现出一个少女的影子:“想用来解除楚明筝的毒?”
那团鹅黄色的东西用力点头。
楚明筝身的毒诡异非常、毒性极烈,哪怕是大名鼎鼎的当世医圣,也说不出关于它的半点消息。
这古书记载的[焰狱]的确与之相符,可关于症状的描述实在模糊不清,仅凭寥寥数语,根本没办法妄下结论。
“归一莲举世罕,倘若被炼入解毒丹丸,你可就丧失了一件宝物。”
那天的瓴道子心觉趣,同她多说了几句:“这么好的东西,当真要便宜别人?更何况古往今来的奇毒何其之多,万一楚明筝所中之毒并非焰狱,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关系的!”
秦萝前一步,相貌稚嫩,色却是认真:“宝物后慢慢再找就好了,长老,请您帮帮师姐吧。”
这倒是趣。
一颗天级丹丸,无异于一条能让修突飞猛进的通天大道。
他过无数了宝物自相残杀的亲人好友,每每都当作一场笑话去看,如秦萝这般拱手相让的,却是少之又少。
焰狱是瓴道子从未听说过的剧毒,作一个醉心丹道的修士,他其实很乐于尝试新鲜事物。
更何况……眼前这个在传闻里嚣张跋扈的坏脾气姑娘,似乎同其他人口中说的不大一样。
就这样稀里糊涂,他终是应下了秦萝的请求。
炼丹绝非一日之功,朋友对解药心心念念,每日都会来看一眼。
瓴道子逐渐习惯了她的拜访,懒声道:“你寻来的材料皆是绝佳,融合得很不错。待得明日,应该便可炉取丹了。”
秦萝心得原跳了跳,仿佛能随滚成一个球:“谢谢长老!”
“不过,”青衣男人笑笑,“你没把此事告诉楚明筝吗?”
秦萝毕竟是个脸皮薄的孩子,闻言些不好意思,周围分明没旁人,却是悄咪咪压低了声音:“想师姐一个惊喜。”
而且炼丹之前,瓴道子长老她打过预防针。
他是头一回炼制这种丹药,一定几率会失败。如果她先是兴冲冲告诉师姐,自己办法治好那个古怪的毒,结果最后炼丹失败,一切全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样的话,师姐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
不过,瓴道子长老绝对没问题的!她问过爹爹娘亲,都说他是苍梧仙宗最好的丹修。
一想师姐能恢复相貌、听别人讲话,秦萝就比考了双百分更加激动,迫不及待想要明天快快来。
“唉。”
伏魔录在识海里唉声叹气:“归一莲啊,天级的丹啊,就这样白白送人了——不愧是你。”
秦萝用识摸了摸它,权当安抚。
前的老师们对她说过,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修真界那么大,她想要天材宝,自己再去找找便是,比起它们,师姐只独独的一个。
念及此处,女孩心跳加快一些。
她看过师姐身边的那些字,心魔缠身、志不清,在苍梧仙宗里被当场诛杀。
既然陆望和傅师姐都能摆脱原本的命运,那师姐也一定可。
“明日吧。”
瓴道子笑笑:“明日清晨,你就能得解药了。”
从瓴道子的居所离后,下一个目的是骆明庭的院落。
她娘亲听说骆师兄做菜很一手,迫不及待想要拜师学艺。“拜师”二字一出,简直把骆明庭吓了个够呛,连连摆手推脱后,答应教她做些家常菜。
娘亲说了,今天成证奇迹的刻。她和骆师兄会双剑合璧,联手做出一桌大餐,准能让在场所人都拍手叫好。
明天就能得师姐的解药,秦萝心里高兴,无论做么事都脚步轻快,乘校车一样的仙鹤后,忽心口一动。
或许……在前往闻月峰前,她可去另一处方看看。
仙鹤堪比飞行法器,拥一定的灵力与灵智,两只翅膀大大张,会发出呼呼的声音,如同坐了半空里的云霄飞车。
秦萝被风迷了眼睛,只能急匆匆垂下脑袋,等耳边的呼呼啦啦一点点褪下,才勉强睁眼睛。
无量峰是医修的盘,种了漫山遍野花花绿绿的灵植。她一路跑,直推医馆的大门,鼻尖都萦绕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萝萝。”
门边的女修早就眼熟了她:“又来看狐狸?”
秦萝点头,轻车熟路跑向角落的房屋里边。
因伤势太重,狐狸仍然住在这里。
据医修姐姐所说,它受了好几处足致命的贯穿伤口,不仅如此,身遍布着大大、新旧不一的伤疤,不知受了么人的虐待,触目惊心。
它要想慢慢好起来,绝不是一日之功。
听推门声响,雪白的圆团微微侧过脑袋。
又是她,每天都要来这里一次的孩。
白也眯了眯眼睛,眸光淡且冷,尾巴尖尖无声一晃。
“狐狸狐狸,你没想!”
秦萝轻快前,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对狐狸的视线,笑意满满当当溢出来:“昨天睡得舒不舒服?伤口是不是好多了?那些医修姐姐说,从今天起,就可带着你去外面逛一逛,你么想去的方吗?”
他想去苍梧仙宗的每座山中看一看找一找,无论恶龙赤练是死是活,都必须查出它的所在之处。
那怪物死了最好,倘若活着,不知会惹出么祸端。
奈何如今的白也没办法讲话,只能一动不动蜷缩在窝里,任思绪渐渐发散。
眼前的人类幼崽说不定些傻笨,居然会对着一只狐狸说话。她那句“想不想”……
光天化日之下大谈想与不想,如此直白大胆,她莫非不觉得羞赧么?
像他,就从没对谁说过“想你”二字。
窝里的白团子冷冷翻了个身。
下一瞬,四只爪爪始无助扑腾——
秦萝心翼翼伸出双手,狐狸抱在怀中。
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力晃了晃。无论是第多少次,少年杀手都习惯不了这样的动作,仿佛他脆弱得没了用处,刻刻需要受保护。
白也不想变成被抱住的那个角色。
片刻,秦萝摸摸狐狸耳朵:“今天带你去个新方吧。”
秦萝去的方,自然是骆明庭冬暖夏凉的院。
骆明庭是个乐修,对于符咒阵法并不擅长。好在这人个铁哥们云衡,从后者手顺了不少好东西,用来把自家院落布置得井井条。
——不幸的是,自从骆明庭跟着秦萝一起狂撸食铁兽,被揉成大毛球的食铁兽本尊便恼羞成怒,声称后的灵符三千灵石一张。
造孽啊。
因去了趟医馆,秦萝是最后进入院的人。比起一回聚餐,今天桌前的食客更多。
江星燃、陆望、谢哥哥、云衡师兄、秦萝她爹,——
视线停留在某处,秦萝不一愣:“他怎么会在这?”
一旁的江星燃哼哼两声,语气不悦:“也很想知道。”
在她视线停顿的角落,男孩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头。
郑钧傲也不想来的。
他因心血来潮捉弄了一次楚明筝,被长老们重重责罚不说,要写出她的数条优点。
他只过楚明筝寥寥几次,哪会知道她究竟何可取之处。如今唯一的办法,是尽可能多出现在楚明筝身边,同她所接触,没想今日才刚刚她,就被江逢月前辈抓来品尝菜式。
……真是尴尬死了。
郑钧傲心中烦闷,眉头拧成的锁。
他不是顽劣不堪的性子,心知那天的的确确是自己不好,只不过碍于脸面,一直不愿亲口承认。
更何况,在新月秘境结束后的这半个月里,随着楚明筝的面次数一点点增多,男孩生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念头。
他曾经人云亦云,听说这是个心高气傲、不爱搭理人的怪师姐,偶尔楚明筝,也打从心底里觉得她性情阴沉,不好接近。
可是……事实好像并非是这样。
无论说话做事,她总是温温柔柔的。遇修不高的师弟师妹,也不会露出高高在的表情,反倒是其他弟子总会刻意避她,带着怜悯与同情的色。
郑钧傲曾经对她说过那样过分的话,楚师姐却从未刻薄报复他,偶尔同他讲话,语气向来很淡很轻,称不友好亲近,但绝对不差。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性子。
倘若楚明筝真如传言里所说,是个孤僻傲慢的怪人,郑钧傲定不会觉得多么内疚。可她越是温和,便衬得他越发恶劣,如今每每与她相,都别扭得说不出话。
他害怕知道,自己才是那个伤害了别人的坏蛋。
“来来来,饭菜桌啰!”
江逢月没前辈的架子,不知道的人了她,是哪个平易近人的年轻师姐,这会端着大大的菜盘,所过之处生起连绵的香。
她身旁的秦止同样双手满满当当,沉了声道:“这种粗活做便是。”
“大家快来尝尝。”
江逢月把菜齐,特意辛辛苦苦打下手的自家道侣夹了筷热菜:“这是专程学来的卫州特色菜。”
江星燃对“特色菜”三个字恐惧深深,闻言一个哆嗦。好在剑圣前辈确是真爱,面不改色那玩意一口吞下。
江星燃看他出现了极短暂的一瞬停顿。
江逢月满怀期待:“怎么样?”
秦止:……
秦止:“绝无仅、绵软多汁,很绝一青菜,真诚建议诸位前来品尝。”
他说得一气呵成,却不知怎,身侧江逢月的动作微微顿住。
另一边的骆明庭声:“前辈……这是鸡蛋。”
江星燃:!!!
江星燃刚夹一筷子鸡蛋的右手停在半空。
离谱。
这也太离谱了!口味就罢了,怎么连颜色都会变得如此诡异,这盘鸡蛋究竟是鸡妈妈和草爸爸的孩,是染了个青草一样狂拽的发色啊!
而且救命救命,身一个尽职尽责的拍马屁机器,剑圣仿佛遭受了前所未的巨大打击,已经始满脸内疚瞳孔震了!
秦止的翻车车来得猝不及防,一桌人纷纷假装四处看风景,心照不宣左顾右盼。
最终是骆明庭识务,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萝萝怀里的那只狐狸,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度过危险期,不会生命危险了。”
秦萝立马接话:“但是它之前受伤太严重,因体质太弱,不能使用功效太强的灵药,所会恢复得慢一些。”
“只可惜没办法查出来,究竟是何人它虐待至此。”
云衡赶忙转移话题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曾经的确重伤的动物从外边跑进苍梧,不过……弟子发泄心中烦闷,拿山中动物出气的事情,也的的确确发生过。”
秦萝听罢皱了皱眉,把狐狸抱得更紧。
“对了。”骆明庭抿唇笑笑,视线匆匆掠过自己多年的好友,“狐狸和你的大熊猫相比,哪个摸起来更舒服?”
云衡目露杀气。
骆明庭,贱人!
“唔……是不一样的舒服。”
朋友认真思考:“咩咩是大大的,可把整个抱起来,扑进它的怀里特别暖和;狐狸是的一团,用脸蹭它的尾巴,像是躺在云里一样。”
江逢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大熊猫?”
“就是黑黑的眼圈,胖胖的身子,最爱缩成一个球,躺在竹林啃竹子。”
骆明庭:“秦萝师妹很喜欢它,取了个名叫‘咩咩’——噗。”
“哦!”
江逢月目光悠悠一转,落在不远处的某人身:“咩咩啊——好可爱噗噗。”
云衡:……
骆明庭。
贱人!!!
“对了。”
云衡双目含笑,看不出喜怒哀乐:“大熊猫叫咩咩,这只狐狸名字吗?”
他说着一顿,没出任何思考的间,很快接话:“狐狸叫声不是嗷嗷嗷吗?叫它‘嗷嗷’如何?”
啧啧。
骆明庭心知肚明,云衡被取了个耻辱至极的名字,如今偏生要和狐狸杠,让它与自己做伴。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几十百岁的人了,跟孩一样幼稚,也不嫌丢人。
另一边的江星燃举起右手:“不如叫‘来去如风霹雳闪电雪山飞狐’!这只狐狸多帅啊,怎么能叫嗷嗷咩咩那种名字呢!”
骆明庭没忍住,眼看云衡的视线逐渐犀利,噗嗤笑了一声。
被秦萝抱住的狐狸安静抬头。
好吵。
白也一向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环境,这会被团团围在正中央,浑身下皆是不自在。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其中一人口道:“是吗?但狐狸就是嗷嗷叫啊,和食——熊猫没太大不同。”
好家伙。
骆明庭心底啧啧不停,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讨厌孩,也并不稀罕被他们喜欢,结果这人居然始吃一只狐狸的醋,可怜可怜。
云衡一面说,一面冷着脸微微扬了下巴:“秦萝师妹可曾听过它的叫声?”
秦萝乖乖摇头。
这只狐狸安静得很,从没发出过丁点声音,若不是云衡师兄方才提起,她都快忘了它也会叫。
云衡冷声,一派高岭之花似的正派模样:“不妨试着摸它后背或尾巴,掌握分寸,别太用力。”
因狐狸受了伤,秦萝之前从不敢细细抚摸。如今好不容易等它们愈合不少,姑娘静静低下头去,试探性伸出右手。
白也蹙着眉想要挣脱,却发觉无处可躲。
狐狸的白毛比熊猫更软,细细的一团团一簇簇,仿佛种奇妙的吸引力,能把掌心吸附其中,不舍得挪。
雪白的毛茸茸之下,能隐约感受绵软的皮肉,薄薄一层,带着动物独的温热,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破掉。
女孩柔软的指尖轻轻一勾。
战栗从血肉蔓延浑身经脉,惹来一波接着一波的痒,绒毛兀竖起,狐狸喉咙微动,忍着没发出声音。
白也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只觉这种动作太过亲近,叫人羞恼非常。大大的尾巴用力一晃,很快被秦萝轻轻握住。
江星燃:“好大!一千个咩咩加起来,才能比过它的尾巴!”
臭子,让他明日做三倍的课业。
云衡微笑:“江师弟所不知,两个词,分别叫华而不实和短精悍。”
秦萝没说话,手指挠痒痒似的动了动。
好舒服。
叫人想要把整张脸都埋进它尾巴的那种舒服。
动物尾巴往往最是敏锐,白也更是未曾被人触碰过那个方。
古怪的触感刺激着识海,一波酥麻堪堪荡,秦萝又动了一下手指头。
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叫出声音的。
曾经无数次的严刑拷打、残酷训练,白也无一不是咬紧牙关坚持下来,因此——
狐狸雪白的大尾巴软绵绵一晃。
狐狸把脸埋进秦萝手臂,似是些害羞:“……唔嗷。”
细细软软的声音。
秦萝:“好、好可爱!”
闭嘴,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词语形容他。
白也咬牙,尾巴发狠似的扫了扫她侧脸,奈何没么力气,成了加重版挠痒痒。
云衡微笑:“听了吧?其实狐狸并不会比其它灵兽更飒,要论冷酷帅气,要数——”
“好可爱!”
江星燃:“帅气在可爱面前不值一提!好像更喜欢它了!”
云衡:呵,男人。
课业,五倍。
这餐饭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等终于吃完,天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几个大人忙着整理饭桌,秦萝则兴高采烈掏出问春风,朋友们展示自己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曲子。
譬如现在,继《两只老虎》、《机器猫》和《好运来》后,朋友始弹起了《星星》。
楚明筝本是在帮忙收收捡捡,望秦萝喜笑颜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她听不声音,与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层厚厚的无形墙壁,无论如何都融入不进。
只不过……萝萝能越变越好,她自是高兴的。
技艺日趋精湛,身边的朋友一天比一天多,听说秦萝寻了瓴道子炼丹,等归一莲制成的丹丸出世,她的修定然又能突飞猛进。
一切都很好,楚明筝只是些遗憾,自己不能亲耳听听那孩子奏响的琴音。
她想得些出,猝不及防之际,对一双澄澈的杏眼。
秦萝不知何很是高兴,兴冲冲朝她咧嘴角。
于是楚明筝也下意识笑了笑。
这会正在下雨,所人之间,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郑钧傲待不下去,想要快快离,却发觉忘了带伞,只能干巴巴站在房檐下。
听越来越近的脚步,男孩刻意板起脸,一眨眼,便把漆黑的伞横在跟前。
楚明筝没说话,把伞递他。
么啊。
她干嘛摆出这种假惺惺的模样,讨厌他直说就好了,像这样、像这样——
绵绵细雨沁入骨头,男孩徒劳握了握手掌,她伸出的右手用力一推:“不需要!”
他思绪纷乱,很快踏着雨水匆匆远去。楚明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雨伞,露出些疑惑的色。
与郑钧傲相比,待得第二日来临,秦萝要显得高兴许多。
准确来说,是兴奋连梦里也带着笑,醒来后刻刻扬着嘴角,路像在飞。
昨晚狐狸睡在她屋子里,今日便一并带去了山中。等她抱着狐狸,从瓴道子手里接过那个装着丹丸的木质盒子,更是高兴得一把扑进了对方怀中。
像是秦萝自己能从这颗解药里得多大好处似的。
伏魔录不赞同她把归一莲轻易用掉,然而朋友这般采奕奕,也不沾染了几分喜庆。
“恭喜恭喜。”
伏魔录道:“接下来怎么办?直接送你师姐服下?”
秦萝点头。
她在天道出的黑字里看过,师姐会在不确定的某天心魔缠身,要想救人,一分一秒不能耽误。
乘腾空的仙鹤,女孩用力呼吸一口冷冰冰的空气,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等她师姐,就把这份解药她,候——
秦萝抿了抿唇,把整张脸埋进狐狸后背,心心蹭了蹭。
灵鹤飞得缓慢,四面八方涌来清新舒适的风。昨天下过雨,空气像是被濯洗过,干干净净的,叫人心旷怡。
眼看即抵达师姐所在的闻月峰,秦萝目光一晃,瞥另一只灵鹤的影子。
郑钧傲臭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坐在面。
真奇怪,他人缘不差,身边总是跟着好几个朋友,像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待着,秦萝是第一次。
她不喜欢郑钧傲,不愿和他打招呼,对方显然是同样的态度,冷冷别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男孩转目光后,面的色突然僵住。
秦萝心中好奇,随他低下脑袋。
苍梧多的是丛林遍布,放眼看去翠绿欲滴,尤其在春夏两个季节,几乎不别的颜色。然而此此刻,从某处山脚下慢慢生长着的,却是一股接着一股的血红气息。
出于修士的本能,秦萝感受一股杀气。
“那是——”
郑钧傲好歹是仙宗弟子,状沉了声音:“先去探查一番,防那东西中途逃掉,你立即离此,向长老们告知情况。”
他若是去了,无疑送死。
秦萝怀里的狐狸眸色微深,冷冷凝在红气之。
这种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曾与白也殊死相争的赤练恶龙。
赤练的修远远高于他们二人,纵使身受重伤,也绝不好惹。
“太危险了。”
秦萝摇头:“们是一起去告诉长老吧。”
她话音方落,忽然听一道熟悉的女音:“萝萝?”
寻声看去,楚明筝正立于法器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师姐!”
秦萝扬声:“下面出现了好大一团红色的雾!”
少女点头。
这方距离她的院很近,楚明筝丧失听觉后,感知力超出常人强,今日察觉极其轻微的风吹草动,特意前来看一看。
那团红色的雾气盘旋在山脚下,只需看一眼,便能叫人心生压抑。至于红雾之中的怪物,必然很是棘手。
这不是普通弟子能轻松解决的难题,当务之急,是尽快向长老们汇报此事。
“们尚且不知红雾里究竟是何物,此不宜久留,是尽快离妙。”
楚明筝心性沉稳,遇事不慌张,然而一句话堪堪说完,却兀皱了眉。
——他们如今正凌空而行,同红雾尚一段距离。
然而山脚之下风云暗涌、如龙腾,不过须臾之间,竟结出一道杀气腾腾的十方阵法,径直向半空袭来,正中郑钧傲所在的仙鹤!
楚明筝万万不会想这一变故,屏息凝想要救人,动作却慢了一步。
再一眨眼,红雾中居然生出条条腾空红线,宛如触须一般轰然聚拢,男孩瞬间拉入其中。
这样的场景诡谲非常,看得秦萝后背发麻,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如今最稳妥的办法是赶紧离,她的浑身血液也在叫嚣着迅速离去,然而甫一抬头,却师姐手中白光乍现,浮起一把长笛。
“去寻他,你速速离,向长老们告知此事。”
楚明筝毫不犹豫,俯身而下之际,转头看向她的眼睛:“萝萝,不要迟疑也不要回头,赶紧。”
下一个瞬息,少女的身影已入红雾里。
“秦萝,愣着做么?快啊!”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征兆,伏魔录第无数次始操心:“你修不够,留在这很是危险,只速速找来长老,才能救下你师姐。”
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
仙鹤感知杀气,本想立刻离去,却被秦萝用灵力死死压住。
可是……当师姐坠入那团红雾的候,她分明看了。
在被天道写下的命运里,那句[终因心魔渐生,残害同门,被诛杀于苍梧仙宗],变成了血淋淋的红色。
如同一个无比残忍的预兆,象征着厄运即来临。
想来也是,心魔缠身,对同门痛下杀手,被赶来的长老当场诛杀——
如今发生的一切,不正好与那个结局彼此对应吗?
“同门”是指郑钧傲,而长老们何其敏锐,怎会察觉不这里的浓浓杀气,就算无人通知,也能在不� �之后自行寻来。
等他们来的候,师姐也就迎来了死局。
“别犹豫了,快吧!”
伏魔录仍在催促:“郑钧傲的修不差吧?不是一下就被吞了个一干二净,你留在这里九死一生——看看那些红雾,你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她当然是害怕的,双手双脚都在发软。
可是——
指尖触碰口袋里的木盒子,秦萝深深吸了口气。
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把解药送师姐了。
她在骆师兄院子里弹《星星》的候,无意间看过师姐的双眼,漂亮又干净,藏着许许多多的期待与憧憬,被全部埋在眼睛最底下。
师姐那样好,就连命运的尽头,也是因想要保护一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
她理应拥闪闪亮亮的未来,被很多人崇拜和喜欢,怎么能因心魔缠身,那样耻辱的方式死去呢。
“伏伏。”
女孩清脆的声线突然响起,像铃铛哗啦啦一摇:“你会飞,对吧。”
伏魔录:?
伏魔录:!!!
“等、等等秦萝!”
识海里响彻男人的叫喊,须臾之间,秦萝狐狸放在仙鹤身,独自纵身跃下。
此行危险,是不要让它们也被卷进来吧。
“笨蛋!你你你这是做么!”
伏魔录绝望大喊:“知道发抖!明明你抖成这样,是怎么敢往下跳的啊啊啊!下面那些究竟是么玩意啊!”
“对对对不起!”
秦萝闭眼睛,不敢去看下面的景象:“因因因伏伏一定会接住的……!”
伏魔录:……
可恶。
不要嘴巴甜一点,它就不会生气了臭丫头!!!
翻涌的红雾凝成一道道漩涡,如同张血盆大口,试图的影子吞入其中。千钧一发之际,白光如刀,陡然刺破猩红。
巨大的古书女孩稳稳接住,秦萝睁双眼,紧张得一动不动。
这里是无名山峰的一处角落,山下本应绿叶葱茏,如今却被红雾笼罩,仿佛置身于奇幻电影之中。
当伏魔录她心放下,秦萝心跳不止,用力把缩后的古书紧紧抱住。
因那些猩红的雾气,一切都变得不大一样了。
花草树木好似经历过一场异变,变原本的五倍甚至十倍大,如同拥了生命一般,正慢悠悠摇晃着枝叶。
“这种情景很像龙息。”
伏魔录沉声:“恶龙的气息暴戾浑浊,很容易感染身边的灵兽灵植,让它们也变成爱好杀戮的怪物。你千万心,不要发出声音。”
秦萝心里着急,忙不迭点头,忽然想起么,心口一动:“可是……伏伏,们降落下来的候,是不是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啊?”
伏魔录:……
伏魔录面无表情仰起脑袋,用识感知周遭的景象。
“秦萝。”
它道:“看你身后。”
的圆团倏然转身,又倏然把背挺得笔直。
在她身后,不知么候聚拢了大大的无数藤蔓,树枝如同一条条挥舞的手臂,伴随着刀锋一样的叶片。
像蛇。
瞬息之间,枝条破风而来。
秦萝已是筑基修,对灵力的掌控了很大进步,努力按耐住砰砰的心跳和腿软的冲动,祭出法器问春风。
当从灵鹤跳下来,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局面的觉悟。
一个人待在这种诡异的方,当然会觉得害怕。可比起恐惧,许许多多更加重要的东西——当那些汹涌的情愫冲心头,恐惧也就成了不值一提的事。
她想要师姐,把必死的命运破。
乐声响起,于风中凝出道道白光,饶是伏魔录,也不睁大双眼。
攻势狠狠袭来,秦萝虽然害怕,手动作却愈发熟稔流畅,竟凭借一己之力,极短暂制住了这铺天盖的杀机。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伏魔录扬声:“就是现在,跑!”
女孩得了指令,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迅速逃,四面八方的藤蔓试图聚拢,全被她的音律打乱,在尚未凝聚瘫倒在。
手臂被划破了几条口子,脚踝也是,跑起来生生发疼。
秦萝能感受胸口剧烈的颤动,震得耳膜发疼。
又是一道试图逼近的藤条。
女孩凝,正要弹出又一声音律,猝不及防,却身前冷光一现。
她要费好大力气才能击败的长藤,一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伏魔录一愣:“这是——”
它说着顿住,猝然拔高音量:“身后!”
于是秦萝转身。
在她身后,密密麻麻的藤条涌动如蛇,汇聚成令人心生恐惧的浓浓绿色。它们来势汹汹,眼看即把前方的女孩吞没,却在下一刻,自浪潮中央破一道裂缝。
秦萝看纤长的白光,如刀如剑。
那道白芒起初只笔直的一条,当她眨眨眼睛,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仿佛玻璃破,裂出蛛网般密集的口——
然后在顷刻之间,碎成满的渣。
不过短短几个瞬息,铺天盖的浪潮尽数碎作齑粉。在朦朦胧胧的红雾里,秦萝望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伏魔录压低嗓音:“当心。”
四下一片寂静,那人朝她步步靠近。
杀气腾腾的树枝藤条心生惧意,于他所过之处纷纷褪去,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等看清他的模样,秦萝不愣住。
居然是……那天晚把刀架在她脖子的大哥哥。
白也面无表情打量她。
狐狸的视角与人的视角截然不同,直此刻他才无比清晰认识,秦萝是个矮矮瘦瘦的姑娘。
他没想她会纵身跃下,更没想在那之前,女孩他留在了灵鹤。
……分明是那样危急的状况,她想的倒是挺多。
总而言之,白也随她一并跳下来了。
那是下意识的反应,事后少年回想起来,找了一个完美的解释:赤练是他被赐予的任务,自己之所跳下灵鹤,完完全全了完成任务,与眼前这个孩无关。
无论秦萝经历怎样的危机,都与他毫无关系。
白也看看不远处的秦萝,又看看自己手里闪着寒光的刀。
……这次是例外。
“谢、谢谢哥哥。”
圆圆的团一点点呆:“你也掉进这了?之前那些伤没事吧?”
可巧,他掉进这是因她,伤势痊愈也是因她。
……不对。
白也压下这个稀里糊涂的念头,冷着脸没搭理她,握紧刀柄转身向前。
“你之前问没过龙,就是这一条吗?你要去杀它?”
身后的秦萝把沉默当作了默认,噔噔噔快步跟在他身后:“哥哥,你能不能带?不会乱跑也不会捣乱,身带了很多伤药,能你弹古筝听。”
又来了,熟悉的嘴叭叭叭。
许是习惯了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白也竟未生出太多烦躁,一边往前,一边听秦萝继续说:“、在找师姐,她也掉进这了。她现在很危险,如果不能快点找——”
她说着带了点哭腔,白也沉默着低头,正好对女孩湿漉漉的眼睛。
秦萝像是被吓了一跳,兀睁大眼睛,整个身子轻轻抖了抖:“——”
朋友吸了吸气,眼眶里的水珠荡来荡去,嗓音细得像猫:“会很乖很乖,真的。”
孩总是叫人头疼。
白也敛下冷冽的眉目,淡淡她扫视一番。身破了好几道伤痕,脚踝也块被石头磕出来的圆形血口,想必连路都会剧烈生痛。
他莫名想起自己狐形被抱起来的候,同样是这般伤痕累累。
事不过三,这是他的第二次例外。
少年无言垂眸,突然向秦萝靠近的候,带来一股凛冽冷风。
紧随其后,便是整具身体陡然腾空的失重感。
像是抱起某种动物,白也动作笨拙伸出双手。孩比他想象中更轻,几乎不用么力气,就能把她整个揉成一团,放在他怀中。
这样一来,她便不必用那只伤了的脚路了。
秦萝不习惯这样的感觉,扑腾着蹬了蹬双腿。
这样的挣扎种十分熟悉的既视感,白也抿唇偏过头去,压下嘴角止不住扬的弧度。
“别动。”
少年形貌冷硬,语气淡漠得听不出起伏,曾经习惯了握刀拔剑的手,此刻却抱着一个的圆团。
他很认真发问:“在此之前,你不正是这样抱的么?”
被这样抱住,应当很舒服才是。
……不对。
他绝对绝对没觉得,自己被秦萝抱住的候,会感十分惬意舒适。
绝,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