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脆响寒剑掉落。
一旁枯树的枝桠上残存的几片叶子被震的坠在地上。
梁政仓惶的接住唯心瞬间跌落的身子,出手速度极快,已经急速的点上她的穴道,压上脖颈间的伤口。
“唯心……”他嘶吼一声,眸中血丝顷刻间爬满了眼白。
怀中的人毫无反应,浓稠的血液无论如何也无法压制住,从指缝向外汹涌。
回头不甘心的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路逸,再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唯心,剑眉紧锁,幽深的瞳中掀起巨浪,翻云覆雨。“给皇后看伤,饶你一死!”
他话音不落路逸早已飞身跃起,敏捷的身手宛若飞鸿,根本看不出他刚刚才受了重伤。
路逸指腹压上唯心脖颈一侧的大动脉,轻轻碾压,思维飞速运转。
“她的身子现在十分虚弱,且有……滑胎迹象……”路逸身躯一颤,瞳孔缩了又缩。
……
威严从天而降,路逸身上刚有好转的伤口迅速迸裂出血。他不住的咳嗽,呼吸声犹如漏风的窗户,血块从他的口中滑落,浸染他雪白的衣袍,惊心动魄的让人胆寒。
“朕要她安好如初!”梁政盯着路逸危险的眯起眸子,薄唇如锋利的刀片。
“请皇上给她渡真气护住心脉,臣,这就去熬药。”路逸交代梁政需要对准的穴位后,匆忙赶回医馆。
梁政将唯心打横抱起,他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穿鞋袜。娇嫩的玉足早已被冻得通红,脚底已经被磨烂的一塌糊涂。
眸色深了又深,薄唇抿了又抿,一个无声的领域悄然扩张,巨大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四周包围的人群大气也不敢出,各个低首噤声,立刻散开一个缺口供他通过。
脚下生风,梁政沉稳狠戾的步伐如同踏着敌人的尸体,回到宣华宫的一路,过往的宫婢见到他们后无不跪倒在地,瑟缩在一旁胆战心惊。
意识如同无垠的柳絮,轻飘飘快要随着一阵清风飞入天际。
她太累了,小腹和心口的疼痛要将她的三魂六魄都剥离。
她在今日终于弄明白,她和她所爱的人并不是触手可及君容颜,也不是日夜等待君归来,她以为她静悄悄的看着他在身边熟睡的容颜时,触手可以摸到的是全世界。
只是他的那么大,一个卑微的她而已,那么无关痛痒。
他想要她之时她便是他的宠妃,厌恶之时便再无半点怜惜甚至要她的命。
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就让她睡一会儿吧,睡着了,所有的疼痛才会忘记,才会记不得楚宫内他拥吻着那名红衣女子时自己心碎的声音,才会记不得寒剑抵在眉心时的锥心和倾泻而下的冷意,才会记不得他最后看着她的神色如何冷酷绝情,说“你,有什么资格骄纵”。
唯心沉沉的阖上双目,任凭意识褪却随风四散。
就在最后一丝神智溃散在潋滟的朝阳中时,突然有股力量从天而降,勾住她四散的魂魄将她圈禁在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霸道狠戾,又温柔怜惜。
熟悉的冷香熟悉的胸膛轮廓。
是他吗?
唯心终于沉沉睡去,嘴角一道血色蜿蜒。
……
“路逸公子也受了重伤,回到医馆就开始昏迷,至今未醒。若等到他醒过来……娘娘的病情恐怕又加重了。”
“皇上,皇后娘娘的魂魄缺失,腹中的胎儿必然不保,这是早晚的事……”
……
“皇上想救娘娘,但娘娘的魂魄一直无法找到,那我们何必一条路走到天黑呢,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让皇后娘娘魂魄聚全,不知皇上是否……”
“说。”
“用胎儿的魂魄拼凑娘娘的魂魄,如何?反正这个孩子也无法保住。”
……
唯心终究还是醒了过来,目光空洞的盯着头顶帷幔上的花蔓。
宣华宫内焚着安神香,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其中,若有若无。
“唯心……”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敲打着唯心的心弦。一只手紧接着覆上了她的额头,指尖穿入她缎子一般的墨发,轻轻抚摸。
唯心的身子在锦被中哆嗦了一下,茶色的眸子随即低敛下去。
梁政手上的动作稍稍僵硬,旋即恢复了正常,眸中一股异色一闪而逝,依旧深如寒潭,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该吃药了,吃了药,身子就能好起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唯心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刻意的躲避他的话。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紧接着一双手探入了锦被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啊!”唯心想惊叫出声可发现自己此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任凭他将她从床榻内抱起。
“阿喜,把药端过来吧。”梁政怀中圈着唯心,回头低声吩咐,眸子晦暗了几分。
唯心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脖颈间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试着“啊”了几声,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你的嗓子不要紧的,过几天就能正常说话了。”梁政回头对上唯心痛苦的眸子,神情寡淡。“先喝药吧。”
一碗浓稠的药水端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阿喜站在唯心对面,面带沉痛的捧着药碗。
她毫不掩饰的紧张神色让唯心皱紧了眉头,紧紧盯着药碗看了良久。
梁政捕捉到唯心的神色后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抬头凌厉的扫了阿喜一眼。无声的君威悄然充斥在屋内,床榻边的帷幔上整齐的流苏摆动起波澜。
“皇上,药。”阿喜手在打颤,捧着药碗缓缓靠近。她怪异的举止全部落在唯心的眼底。
“不喝。”唯心厌恶的把头扭向一旁。心中的疑惑愈发扩大。
眼前这人无论做什么都让她无比恶心,佯装可怜,方才还暗害路逸。唯心紧攥手心,指甲在手心掐出道道红痕,胸膛剧烈起伏。
阿喜看出了唯心对她的不喜,目光求救似的飘向梁政。
梁政眸子一紧,一股异色在他眼底弥漫开来。
不由分说的将唯心安置在床榻上,接过阿喜手中的药碗。唇覆在碗的边缘吹了吹,试了试药的温度。
他的神色一直凉薄的没有温度,修长的指尖托着碗底缓缓向她靠近。
药腥味犹如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刷”的溜进唯心的鼻腔,顺着呼吸管道一路下滑,咸腥和铁锈一般的味道轻易地唤醒了被压制的反胃感。
小腹此时此刻敏锐的痛了一下,唯心忽然感受到,药碗愈靠近时,药水飘散出味道的杀戮感愈明晰。
“这是什么药。”唯心嘶哑的吼叫出声,心底的疑惑逐渐演变为不安,不安在急速膨胀。
梁政动作停滞了一下,依旧将药碗推至她的面前。薄唇抿着,漆黑的双瞳如冰冻的燎原,绝艳的面容紧绷无松懈。
“娘娘,别让皇上为难了,您就赶快喝下去吧……”阿喜在一旁小声的提醒,被唯心一记冷厉的目光扫过后噤若寒蝉。
“不说清楚这是什么药我是不会喝的。”唯心头偏向一侧,不去看梁政愈发阴沉的脸。
一阵冷风袭来,紧接着唯心感到下巴一紧,被一只铁掌牢牢钳制住。“你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药,只要喝下去就可以了。”
那双平静的黑瞳里爬满了血丝,可君王的威严仪态半分不减。
这个气味闻得久了,小腹中再度有锐痛袭来,如被一柄匕首贯穿后在伤口里揉搅了几番。唯心双手交叠捂住小腹,蜷缩成一团,额角有冷汗冒出。
“啊……我的孩子……”她睁大了双目,眸子中大雾弥漫。
“喝过药就不会痛了。”梁政指尖松开她的下巴,缓缓划过她额前被浸湿的碎发,“乖,听话。”
“我不喝!”她在一瞬间辨认出这个狰狞的味道来自藏红花,心顷刻间如跌入了冰窖。
她用力的挣脱梁政的桎梏,死命地朝着床榻的里侧瑟缩。
那可是藏红花!她的孩子会被这碗藏红花给夺去性命!她怎么能把药喝下去!
下一秒右脚的脚踝被人捉住握紧,阻断了她后退的去路,唯心不顾小腹的疼痛大力的挣扎,可梁政圈禁她的力道着实狠劲十足,生生掐出一圈红印。
“你们想害死我的孩子!我不喝我不喝!”
“这个孩子不能要。”梁政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沉声开了口。
唯心的挣扎在一瞬间停止,双肩筛糠般剧烈颤抖,“为什么……这……这可是你的孩子!”她发了狠的吼叫出声,嗓音破碎沙哑。
梁政不回答,沉默着,捏住瓷碗的手指愈发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烛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安神香安安静静的在铜质的傅山炉上方袅袅盘旋。
“你可以要了我的命,这没什么……”唯心眼眶酸疼,哽咽道,“你想要路逸的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你为什么要害了这个孩子!他身上流着你一半的血,你是他的父亲啊……他还那么小那么脆弱,还没有来及看一眼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