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政幽深如寒潭的眸子中浮着一层碎冰。他原本已经快要脱口而出“这是为了救你”,却在听到她再度提起路逸之时,胸腔内迅速被嘲讽席卷占据。
生生将这句话压了回去。
“这个孩子是谁的还没有定论,所以,不能要。”他瞳色倏尔变得浅淡,泛起的绛紫色流转在眸子的深处,给他刚毅的面容染上一股难以言尽的妖冶。
一句话如有千钧之势凌空狠狠地甩了唯心一记耳光,将她的心打成碎片,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你说什么?”唯心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她看着眼前的梁政早已深深刻在记忆中的熟悉的面容……那么陌生。
她一定是伤的太厉害,所以才会头脑不清醒产生幻觉。
甩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哑着嗓音问,“你刚才……说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梁政不语,避开她锋利的目光,扯着她的脚踝不由分说的拖向自己。
“你还是怀疑对吗?”唯心急匆匆想要拦下梁政拉扯她的动作。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发出一声酸涩的呜咽,“你还是不相信我是清白的……对吗?”
梁政趁她稍有松懈之时再度用力就把她拖回了自己身边。唯心的双足也同样缠着纱布,隐约有血迹浸透层层叠叠的白纱,沾染在床榻之上,点点若落梅。
“别闹了唯心,该喝药了。”
药水冒着的袅袅白色雾气将他深沉孤峭的面容藏在其后,看不清楚表情。
“不喝……这药会害了我们的孩子的……你要相信我……我……我……”唯心面上仍旧是震惊,仍旧难以置信去解释,“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男人。”
她迎上梁政的目光,摇摇头,眸子深处一片苦涩。
胸腔撕裂的痛,她卑微的乞求他放过他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何况这是他的血脉。唯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她此刻只能拼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在她看到梁政依旧冰封,丝毫没有动摇的面色后,心底仅剩的希望也全部被就此扼杀。
他的容貌依旧绝艳,气度依旧睥睨天下,威严又冷漠。
只是今日,此时此刻,和她之间的疏离已有天堑之势。
绝望感如窒息般来的猛烈,掐上她纤细的脖颈,力道一分一分加大。
梁政托着药碗的右手不动分毫,左手捉紧她的脚踝,抬起按在自己大腿上。目光落在她的小腹,眸子紧了紧。“这是为了你好,喝药吧。”
自己方才所有的解释和求饶原来都是徒劳。
他不听,也不信。
唯心认清楚现实后打了一个寒战,为了她好?要杀了这个孩子居然还冠上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放手!”怒喝一声,想要扯回自己的脚踝。
可这虚张声势的呵斥无法掩饰她喉咙中破碎的哽咽,“你放手啊!”
梁政只是眯了眯眸子,透过稀薄的白雾可以看到他绛色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我的孩子……还未出世……亲生父亲居然已经不认他……可怜的孩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唯心大口大口喘气,目光空洞的盯着帷幔上起伏的流苏,流着泪讥笑。
“你不要我……也就算了……可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怀疑他的血统……”
唯心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声来,回头来紧紧抓着梁政的前襟,披散的长发垂在身侧,米白色的手骨清晰林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狂跳。
“朕没有说不要你。”梁政皱了皱眉,擒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喝下这碗药,你还是朕的皇后,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唯心茶色的眸子里噙着水珠,一片浓重的雾霭,她不明白梁政说的话,都已经这般厌恶,连他们的孩子都容不下,还要和她重新开始?
他那么肯定这个孩子不是他的,此刻怎么又不嫌弃她这个“不洁”的女人了?
“如果我说不呢……”唯心深吸一口气。
“朕说了算。”梁政的耐心终于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他稍稍用力便撬开了唯心的下颌打开紧锁的牙关,紧接着刺腥的药汁便猛地灌了进去。
棕黑色的药水溅落在四周,顺着她的嘴角滑入衣领。
唯心猛力挣脱,下颌却被扣的死死,连手脚也不知何时被用带子紧紧绑住。所有的挣扎在他的强势之下都成了徒劳,泪水混合着腥稠的药水一路畅通无阻灌了下肚。
唯心所有的哭喊求饶全部化成了无力的呜咽,所有的挣扎都被强行禁锢压制。她痛苦的睁大了双目,空洞的盯着头顶飘荡的流苏。
指甲抓破了梁政的外袍,那外袍上刺绣的金龙质地是金丝,随着她的动作无情的划破她娇嫩的指尖,血珠流窜,沾在梁政雪白的里衣上。
唯心用了狠力掐上他的胸膛,用了十二分力道,像是泄愤,更像是脆弱和无助。
她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棕黑色的药水,瞳孔紧缩,痛苦的神色随着药水的灌入渐渐转为绝望。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被冻结,停留在梁政修长的指尖。
紧攥的手指无力的垂下,任凭一碗藏红花经他之手,入了腹。
梁政喘着粗气,托着碗底的手在发颤,终于他看着药尽,松了手,药碗“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成了碎片。
药如穿肠毒,那股杀戮感如奔腾的野马,刺痛一瞬间全部袭向小腹。
“啊……”唯心连忙趴在床沿上干呕,想要将灌下的药水全部吐出来。
梁政扶起她瘦削的双肩,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他松了一口气,动作霸道却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不需要。”她虚弱的抬起头后,冰冷的吐出三个字。
一点一点掰开他握紧她双肩的手,惨白的脸上死气沉沉。
“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梁政稍稍用力便挥落她的手,滚烫的唇印上她的额头。
“不用。”唯心抬起手掌挡在额头,梁政的吻落在她的手心。
脊背有些僵硬,梁政缓缓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只见唯心用双手掩面,一张小脸完完全全躲在手心后,双肩起伏着,浑身都在发抖。水珠从指缝间冒出,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滑落进袖口中。
梁政面上的表情有了松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薄唇轻启,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今年到了年末,已经二十有七,何尝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只是……梁政看着唯心哭的凄惨,沉着眸子。他不能心慈手软,他在她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她而已。
唯心从小声的呜咽,渐渐的转为失声痛哭。垂落的乌发被浸湿,几缕粘在前额上,嗓音哭的已经沙哑,可是汹涌的泪水无法诉说她心底的痛苦和无助。
药效已经渐渐发作,她的哭声渐止,大口大口喘息。
梁政回头宣早已待命的御医,将唯心抱起平躺在床榻之上,执起她的手用力紧握。
小腹有急剧下坠的痛觉,唯心失声尖叫,指尖狠狠掐入梁政的手背。“我的孩子……”唯心长大了嘴巴,瞳孔猛烈的缩成两个墨点。
双腿间有稠腻的液体滑出,仅着的一层薄薄亵裤被奔涌的血流浸透。
梁政皱着眉头看着唯心痛苦的浑身发抖的样子,任凭她染血的指尖狠力抓挠他的手背。如果这样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太医,止痛药。”梁政凌厉的扫了一眼匆匆赶来的刘太医。
“回皇上,这种事情哪有什么止痛药。”刘太医满头冷汗,小心斟酌着要说的话,“只要皇后娘娘扛过去就好了,孩子才一个多月,不会很痛。”
“唯心,痛了就喊出来吧。”梁政无奈,回过头覆在唯心耳畔轻声安慰。
“滚……”唯心心中的寒冷已经彻底将她冻僵,她不想看到眼前这个给了她希望又给他绝望的男人。
世上人都说梁宣帝薄情,看着敌人在自己的布局之下惨遭屠戮而毫无波澜,甚至连生母死在眼前都可以无动于衷。
她被他所编织的梦境给蒙蔽了双眼,一直以来溺毙在他无情的温柔中。
最绝情便是帝王家,她早该听从路逸的话,不要为了报仇自作多情嫁入梁氏皇室,眼前这个绝艳的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男人却同时有着一个如冷酷如魔鬼般的心。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杀死,试问谁还能得到他一腔的柔情?
无边无际的痛苦中唯心突然想起楚宫内的那名红衣女子,她还记得那女子艳煞天下的模样,睥睨众生的气质。
梁政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潋滟的红唇上温柔印下一吻,黑眸中是她永远也看不懂猜不透的情绪。
那样的神色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的,她无须多看,只一眼,便已心如明镜。
“滚……”她越想越心痛,眼前梁政的面容模糊一片,不知是被泪水还是冷汗所模糊。腿间的稠腻更甚,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只留下一个破碎的灵魂和空荡荡的躯壳。
梁政听到她厌恶之意十足的话,盯着她苍白的脸颊看了许久,手心攥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掐起唯心的下巴,稍稍抬起,语调冷漠胜霜,“陆惟馨,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纠缠不清,都不会轻易放过。你最好学的乖一点,不要逼朕把他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