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点。”白露催促抬着肩辇的太监们,不时回头看一眼和她同样紧张的妍贵妃姚矜。
庞大的贵妃仪仗匆匆,姚矜的心也匆匆。
她已经又有十三日不曾见到梁政了。纵使世人皆夸她貌美如花,芳华如云霞,可她却无法得到那个男人的驻足。
“来了来了!快,快停下!”白露在看到那个由远而近的玄赤相交的身影,心中狂喜,“娘娘,皇上回来了!”
在看到那个逆着夕阳余晖而来,孤峭挺拔的身影,姚矜的心乱了。即便她已经嫁与他四年,可见到他的机会少之又少。深呼吸过后,她将太后赠与的一只翡翠镯揣在袖中,下了肩辇。
她身着艳红色的盛装,从汉白玉的层层台阶上款款走下。目光迷蒙了片刻,旋即勾唇一笑,“臣妾参见皇上。”
她忽然想起她和他大婚那一日,他也是这般一身玄衣。夕阳低垂,身侧的她红装如火如霞。
梁政看着走近的姚矜,微微皱了皱眉。“太后让你来的?”
一句话如刺骨的冰水,把心中小鹿乱撞的姚矜泼回了现实。她蓦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梁政幽深不见底的眸子中。
她苦涩的一笑。“是臣妾自己要来的,臣妾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皇上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鼓足了勇气,字字如命。
“妍贵妃有心了。”梁政审视的目光从姚矜娇艳如花的脸上移开,擦肩而过。
“皇上!”姚矜再也忍不住,转身跟上梁政的步伐。她的手心攥紧那支青翠的翡翠镯,暗暗用力。
梁政并没有回头,迈着大步径直去了宣华宫。
姚矜脸色越来越白,她冗长的衣裙繁复又厚重,为了跟上梁政的步伐只好一溜小跑。这对于一个名门出身,身居高位的女子来说,风度尽失。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如果她再不努力,这辈子便只能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皇上,您忙了这么久,今晚就去臣妾那里用晚膳吧……”姚矜就在梁政要踏入宣华宫的大门的那一刹那,一个箭步挡在匆匆行走的梁政身前,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
广袖顺着白皙如瓷的小臂下滑,一苍翠欲滴的镯子赫然映入眼帘。
梁政低头看了看镯子,长眉上挑。一张绝艳的脸虽然不动声色,可周身悄然腾起的君威足以让姚矜跪地不起。
“妍贵妃娘娘,请回吧。”小培子看了眼梁政的颜色,心中如明镜。
“皇上!臣妾有事要和皇上商量!”姚矜一咬牙。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
梁政仍旧不语,面部肌肉不由自主的拉紧,脸部线条刀锋一般锐利。他目光似乎要在她娇艳的面容上剜出洞。
“皇上,三公主要和她的意中人订婚,臣妾想和皇上商议此事!”姚矜没等梁政开口许可,一股脑的把话全部说了出来。她决定赌一把。
梁政在听到姚矜的话后蹙起了眉,脸色一凝。“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姚矜终于得到了梁政的反应,连连点头,“三公主拜托臣妾在其中牵线搭桥,等皇上回来就要告知皇上此事。”
“既然如此,去御书房说。”梁政看了一眼远处宣华宫的内殿,转身。
“是!臣妾谢皇上恩典!”姚矜面色潮红,心中小鹿乱撞。
唯心站在内殿的门后,隔着窗纱看着梁政转身走入宣华宫的侧殿,妍贵妃姚矜紧随其后,眸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背上阵阵刺痛袭心,唯心转身艰难的回到床上,继续趴下。将脸埋入那支属于梁政的枕头上,深深浅浅地呼吸。
“唯心,起来用晚膳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路逸撩开内室前的纱帐“吃过饭,还要喝药。”
唯心支起身子,目光对上路逸那张如玉的俊逸面庞,“哥哥,我不饿。”
所谓的长安再见,没想到再见后已经是另一幅光景。她醒过来后就看到他温柔的对着她笑,一如在云水阁的日子。
周身的环境变得极为陌生,可飘散的气味却如此熟悉。
她问他这是在什么地方,他回答说是皇上的寝宫宣华宫。
“晚膳已经摆好了,不吃怎么行。”路逸走上前去扶着唯心从床榻上起身,“是不是背上还痛?”
唯心点了点头,眉头皱成了川字。
“不是我不给你熬止痛药,而是这些东西对神经都有损害,还是不要吃为好。”路逸扶着唯心走出内室,坐到餐桌前。
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晚膳,宫女林立围在两侧,和几日前仁明殿的境况千差万别。
“据说那日晚,皇上回宫后看到你的模样,怒挫了那群锦衣卫的九族。”路逸知道她为何说自己没有胃口。方才她站在窗前瞭望的时候他就猜的出结果。
果然,看到她愣了一下,眉头也不再紧皱。
“所以,还是把身子养好了,别让他再担心。”路逸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眼角闪着幽蓝色的光芒。
“是是,知道了。”唯心展颜一笑,拿起勺子开始用膳。
手上的伤经过路逸的精心处理,已经好了一个大概,可如果想要拿起筷子,还要继续恢复一些时日。她强硬的拒绝包括路逸在内的所有人给她喂饭,宁可拿勺子舀。
路逸示意所有宫女退下,闭嘴不言。在一旁看着她吃了个差不多后,终于开了口,“唯心,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提到过的未婚夫,尚鄢陵?”
唯心动作一顿,用力的咽下最后一口饭,转目便对上一脸严肃盯着她看的路逸,“提那个人做什么,我都快忘了他长的什么样了。”
“这些时日我有调查,那人身世不明,甚是可疑。”
“他不就是尚家长子,有何不明?”唯心突然想起那一晚梁湘突然来访,挑衅似的告诉她她曾经的未婚夫要成为准驸马。
可是尚鄢陵要成为驸马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是梁宣帝的妃嫔,所谓的未婚夫在她的记忆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罢了。
“尚鄢陵此人,有迹可寻的时日只有八年。八年前从未有人听说过楚国大商尚家有子名鄢陵,仿佛八年前他根本不存在。但如果他的年纪只有区区八岁,那岂不是——活见鬼。”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唯心听完他的话后反应太过平静,让路逸一时间难以接受。
“对我而言,他一直都不曾存在,又何必追溯到八年前。”唯心重新拿起勺子,她还没有吃饱。
“那如果说,他和四年前陆家一案有关系呢。”
杀机瞬现,路逸看到唯心如同清水的目光波涛翻滚。
“那么,他就该死。”瓷勺碰撞陶瓷餐具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心跳一促。“可我现在还动不了他。”
“你见过他?”
“不,没有见过,倒是三公主梁湘,告诉我尚鄢陵将要成为她的驸马。”
“小心三公主。”路逸沉默了许久,开口说。
“这个女人可一点也不简单。”唯心目光中锋芒毕露,“这一身的伤拜她所赐。连太后都被她玩弄于鼓掌。”
“因为她的背后是尚鄢陵。此人不容小觑,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一定会是你复仇之路上的一个强劲敌手。”
“皇上已经答应帮我报仇了。”说起梁政,唯心的语气总会不知不觉地柔软。
路逸一愣,不知这个消息是喜还是忧。“条件呢……”有着冰川一般的脸,上面写着所有人勿进的梁宣帝,居然答应帮一个之前未曾谋过面的人报仇。
“连哥哥也知道天底下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啊。”一声轻叹从唯心处传来,听不出悲喜。“我那时也这么问,他的回答是玉柄扇。”
“原来如此。”路逸点点头,心中明了。仅仅两个月而已,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出眼前的人已经对梁政产生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逃不掉的,终究还是会来。路逸在心中暗暗的说,看着唯心盯着瓷勺的目光片刻澄澈片刻迷茫。
内殿外,一个孤峭的身影一直在门口处站,已经有段时间了。
他的目光一直穿透纱幔,紧随着其中一个娇俏的身影。看着她步履艰难,看着她费力的用受伤的手举起勺子。虽然听不清楚内里的谈话,可他就这么一直站着,看着,幻想着她的喜怒哀乐。
宣华宫的宫女们恭敬的站在殿门两侧,大气也不敢出。她们都感觉到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潮水般的哀凉。
小培子抱着一摞奏折匆匆走近,见到梁政一直站在门前,投下一地孤寂,不禁一愣,压低了声音问,“皇上,好不容易回来,您怎么不进去?”
目光顺着梁政的看,只见重重纱帐后的一张模糊的容颜时而清冷如月时而笑靥如花。“皇上快进去吧,晚上外面露气重。”小培子继续提醒。
梁政推门而入,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皇上?”唯心在听到门响后下意识的抬头看,是那个她期盼已久的人。修长挺拔的身姿,玄衣如墨,赤龙盘绕,绝艳的面容线条刚毅,眸子深不见底。
“参见皇上。”路逸起身行礼,自觉远离了餐桌。
“免礼平身。”梁政走近,带动屋外的寒气。“无双公子,缘妃的伤势如何了。”
唯心回过神来急急迎上,伸出手要帮梁政解开身上的披风。刚刚碰到布料,指尖一阵锐痛,唯心面色刷的一白。
梁政一把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随后扶她重新在餐桌前坐下。
小培子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了桌前,抱着一摞奏折。
“回皇上,已无大碍,只需再静养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