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深处一个没有挂牌匾的府邸。四周漆黑色的高墙,深锁庭院春深。
府邸的大门没有落锁,“吱”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凡是推开这扇门的人都会有种错觉,仿佛推动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时光。
时间在府邸中仿佛停止流逝,院内的设计清一色前朝的风格。虽说是八月的季节,可园内分明是春日的景象,桃花飞落遍地,府邸外的巷道里也撒满了飞出院外的落花。
来人脸上半张银色的面具,面容说不出的僵硬,如同死人一般。
他信步踩着落花,径直走到了一颗桃花树下的石桌旁,随后毫不客气的坐下。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路逸,还不出来吗。”罗川阖上眼睛,一片花瓣飘落在他的鼻梁上。
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从远处走来,身形飘渺如雾,“罗川?”他的眼角一朵妖冶的蓝色妖姬,眉眼温润如玉。
“她受伤了。”罗川似乎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鼻梁上的花瓣飘然落地。
“宫里的御医不能治吗?”路逸隔着石桌坐在罗川对面。
“御医们束手无策,她快要命归西天。”罗川转眼便看到脸色变了的路逸,“她被人下药服食了致幻剂,这已经是致幻剂第二次发作。”
“是谁!”路逸面色铁青,双目中似要喷出怒火。
“不知。”罗川面色依旧毫无波澜,“不过,我储存的致幻剂倒是一包也没有少。”
“楚、瑜”路逸听完罗川的话之后一瞬间猜出了其中捣鬼之人。
“我猜也是。”罗川继续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身上最后一包致幻剂已经给子英灌了下去。”
路逸一阵沉默。
“虽然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服用过致幻剂,但致幻剂的毒效很久。”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进宫去。”路逸起身带起的风吹散周身的落花,他的脚步突然停住,“致幻剂,真的没有解药?”
“没有。”
得到了罗川的肯定回答,路逸再也不做停留。
“只要熬到毒效过去,就没有大碍了。”罗川看着路逸的背影如雾气般消散在桃花林,最后提醒。
他们之所以在讨论致幻剂而不是她的伤势,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便受了再大的创伤,致幻剂能压榨心脉最后的潜能,吊着哪怕最后一口气。
罗川和路逸知道,可梁政却不知道。
从昨晚抱着唯心来到他的寝宫,就一直没有合眼,浑浑噩噩,再抬起头已是破晓。“下一个……”他的嗓音嘶哑不堪,双目充满了血丝,绝艳的面容此刻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
唯心依旧安安静静的趴在他的床上,青丝披散。她刚刚被灌下了一碗千年人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
“草民无能……请皇上恕罪!”又一名大夫宣告了他的束手无策。梁政一挥手,他连忙退下。
“唯心,你不想报仇了吗!”梁政俯下身去对着唯心耳边,“玲珑佩朕已经帮你夺回来了。”
身下玲珑的人影儿依旧消沉如雾霭,捕捉不到生命的气息。
“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梁政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朕不准你再为了玲珑佩不顾性命,你给朕醒过来!”
“皇上!”小培子的声音似乎从天边而来,梁政脑中混沌不堪,听不清楚。
“皇上,无双公子来了!缘妃娘娘的哥哥来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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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华宫照明的烛火彻夜未熄,映照了一张张或紧张或恐惧的面容。殿外太医和民间来的大夫跪了一地,禁/卫军森严的围成包围圈。
路逸正坐在床榻前给唯心施诊,一脸沉思。
“无双公子,她如何了……”
“皇上放心,缘妃的伤势倒是不必担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路逸的眉眼依旧温润,如府邸满园的落花。
“让那群请罪的人都回去吧。”梁政听完他的话后心中紧绷快要断裂的弦终于松弛。他们已经从凌晨跪到破晓,又从破晓跪到黄昏。
“倒是致幻剂让人不能安心啊。”路逸摇了摇头,叹气。
“公子可有办法救?”梁政的语气中带了急促。
路逸摇了摇头,“无解药,只能硬挨。可如今缘妃娘娘的身子,这种极度扰乱大脑神经和心脏功能的毒药……”
“请公子务必要救缘妃!”梁政目光一沉,“终究是朕连累了她……”
“皇上无需自责。”路逸对于梁政的话不明所以,他不在宫中,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罗川找到他告诉他,她受伤了。“当务之急是让娘娘心态平和,切勿再让有人做出刺激她的事情。”
致幻剂发作,或者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或者是下药的人驱力催动。
按照罗川的说法,唯心服用的药量,会发作三次。如果是前一种还好说,可以控制住,可如果是后一种……后果不堪想象。
致幻剂发作起来与疯子无异,也最忌讳被人有意控制。
“皇上去休息一会儿,草民会照顾好缘妃娘娘的。”
梁政点了点头,他确实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了,不是因为困,而是边疆的战事还需要他出面处理。今日的早朝没去上,今日的折子也没有批。
昨夜匆匆赶回,是因为他留在宫中的密探向他禀报,先是三公主夜访仁明殿,随后太后就带着那群为非作歹的锦衣卫气势汹汹的也冲向了过去。
到底是他来晚了一步,让她差点就离开了他。
现在既然知道了她平安无事,他就能安心的离开了。
梁政起身,迎着夕阳,再回头凝睇一眼,像是要把她的身影深深烙在脑海中。片刻后他终于离去,带起一阵西风猎猎。
“皇上”,刚出了殿门,小培子如影随形已经跟在身后,“七件玉器已经差不多全部现身了。”
“如今在我们手上的有哪些?”梁政脚步不停,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袭玄衣。
“传国玺,白玉杯,长命锁,玲珑佩,和缘妃娘娘的玉柄扇。”小培子低头又想了想,“太后娘娘手中的翡翠镯。”
“青珀石没有下落吗”
“暂时没有,不过已经派人去查了。”
“做的隐蔽一些,切忌打草惊蛇。”
梁政突然闭口皱起眉头,把密探的来报从头思虑一遍。他好像忽略了一个点,让整个事件看来如此荒谬诡异。
“顺便增派人手盯住梁湘。”梁政沉思后下令,“朕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缘妃重伤的消息在梁宫内飞速传开。
当时,太医院的所有御医,乃至长安城内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跪在宣华宫前请罪。眼看芳魂就要归西。
可突然,一个从宫外来的翩翩佳公子,奇迹般救活了命若游丝的缘妃。
太后在寿康宫听着顺公公复述宫内流传的话,“砰”的一声摔了手中的陶瓷杯。
滚烫的茶水浸入绣着繁花的羊毛地毯,冒着滚滚白气。太后的脸一如往日般威严,可少了一些底气。
顺公公并未上前劝阻,因为他太了解太后的脾气。这口恶气不发,劝的过初一劝不过十五。劝阻,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片刻,顺公公见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便来到太后身边,俯下身子说,“娘娘,我们并没有输,您的手中还有翡翠镯。”
“梁政已经拿到了七玉器中的五件!”太后手戴金光闪闪的甲套,“啪”的拍上了檀木椅的扶手,手指狠力一攥,甲套摩擦檀木扶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若不是湘儿,哀家怎么也不知那个楚国来的贱人手中除了长命锁还有玉柄扇。梁政在邺城的那段日子夜半还去偷了楚国定远将军家的白玉杯!”
“娘娘,哪怕他拿到了六件半也不成,不是吗。”顺公公耐心的开导,“更何况皇上他手中还只有五件。”
“现在唯一没有下落的只剩下青珀石了。”太后突然平静了下来,像是豹子进攻前的蛰伏,“梁政那边去寻了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暂时还没有。皇上这些天为了边疆的战事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关注战事之外,也只是派人回宫询问缘妃的伤势。”
“那个贱人还真是命大,都伤成那副鬼样子,还能吊着一口气让人给救了。”太后抚摸着手上的甲套,威严的目光如寒冰。
“对了,湘儿前些日子给哀家提了婚事,哀家也见了那个年轻人。”
“太后娘娘意下如何?”顺公公听出了太后的语气瞬间转换成了宠溺和自豪,看来此人颇入太后的眼。
“这个年轻人仪表堂堂,举止和气质颇有贵族风范,虽然家世只是普通的大户人家,祖上也并非朝中官吏。但很有能力,让湘儿也赞口不绝。”
“看来娘娘对这未来的驸马爷很满意了?”
太后假装瞪了顺公公一眼,脸上挂着慈爱的笑,之前的不愉快仿佛已经烟消云散。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迈着碎步来到正展颜的太后前,福身行礼。“太后娘娘,皇上已经回了宫。”
太后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眸子一眯,“妍贵妃那里,可要把握住机会。”
“是。”宫女急急忙忙跑出了寿康宫。
“姚矜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高傲。”太后面色再次变得阴霾,“梁政连楚国贱人那里都留宿过,可愣是没有留宿过她的崇华殿。她是该好好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