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铺上的东西,掀开之后,却是一愣,床上哪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不过是一床烂成了碎渣的破棉被而已。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老鼠一类的动物嘶咬过,它们呈现出了虚浮的膨胀感,远远地看上去,活像一个人躺在床上一样。
不过这玩意,隔了二十多年,居然还存在,也是一个奇迹了,牧晴嫌弃地放下了破蚊帐,又四处转了转。
这上面也有做饭的痕迹,四处都是烧得黑漆漆的木炭渣,断了柄的勺子与锅铲也能见到,由此可以推断,事情发生之后,有很大一部分爬到办公室楼顶生活了许久。
这些人想必在这里安稳生活了一阵子……可是又有什么用,他们仍是死了,整个工厂,足足一百多人,全部死在了浮龟山,除了自己,无人活口。就是自己,也是生不如死,每日每夜都被噩梦缠绕着,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牧晴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楼顶的边缘,居高临下地看向机修厂……这里是除了水塔之外的第二高地,站在这里,除了正门口的那一截被车间挡住了,厂里的各条道路倒是一清二楚的。
她环视了一圈,从食堂、澡堂一路看过去,最后转回了办公楼附近,根本没发现半点动物或者人的痕迹,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如果说办公楼像座坟墓,那么整个机修厂就犹如一整片的乱坟岗,四处荒草横生、碎石满地,与当初来的时候大相径庭……
牧晴还记得当时在小旅馆住了一晚后,工厂的人就来接他们了,坐了辆拉货的小车去了厂里,那时的工厂还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守门的保安穿着制服,每进出一辆车都会登记、检查,可正规了。虽是刚刚投建的小型机修厂,可是机器已经陆续运到了,牧晴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开始组建和试运行了。
她那时已有七岁了,看啥都觉得新奇,盯着那些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一脸好奇:“妈,他们为啥帽子颜色不一样?有白的有黄的还有蓝色的……”
周晴此时正担心着分配岗位的事情,哪有功夫理她:“别多话,一会儿厂长就来了!你再吵闹,就会被赶出去!”
小牧晴瞪圆了眼睛,她一听赶出去就懵了,出门就是山,出去要被喂狼的,她马上瑟缩在了母亲身后,不敢吱声了。
过了没多久,袁厂长来了,他是当地人,长得又矮又瘦,皮肤也是当地人特有的黑,看起来很是严肃。他看了几个新招来的人,一一安排了一番。
因为周晴是这一批中唯一的女性,加上说话斯斯文文的,也有中专文化,被分配在了车间的检查站工作。
周晴有些担心:“厂长,我以前是在粮油站工作,检查站的活我不知道会不会……”
“没事,你们新进这一批,都没有工作经验,也有一个学徒期嘛,分给师傅,跟着学就对了。”袁厂长瞄了一眼她身后的女孩:“这是你丫头?怎么把孩子给带来了?”
周晴紧张起来:“袁厂长,这个事情,我跟招工的提过,我女儿留在老家没人管,只有跟着我……厂长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乱跑的。过段时间就送到县上小学去,让她住校。”
袁厂长倒也没难为她,只是叮嘱了几句:“工厂不比其它,好多地方都危险,管好孩子。出了事情大家都难办。”
“我懂我懂,多谢袁厂长了!”周晴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袁厂长走后,又有人带他们去办公室进行安全学习,周晴叮嘱女儿不要乱跑,这才跟着他们去了。
年幼的牧晴有些惧怕,躲在树后探着头小心地窥看。在她小小的脑袋里,工厂的东西都特别奇怪,那座高高的塔里顶上装着什么?那些工人为啥总往办公室一楼跑,手里还捧着木盒子?还有那个烟囱里冒着烟的大房子又是什么地方?
过了好几天,牧晴才从叔叔阿姨那里搞清楚了,高高的那个是水塔。那些工人呢,都是去库房借还量具与钻头的。而冒着烟的大房子是厨房,每天早中晚三顿,大家都是在里面解决,只是味道有点难吃罢了……
至于那些帽子的颜色,也是有讲究的,白色的是技术员,蓝色的是厂里的领导,至于黄色的,自然是工人了。自己妈妈不就领了一顶黄色的吗?牧晴趁着她没注意,偷偷戴了一下,那帽子比头还大,瞬间就遮到了她的鼻子了。
让她难过的是,叔叔阿姨对她都很友善,母亲仍是没能如她想象一般对她温柔一些,她每日总是板着脸,脾气也很差,动辄就是一顿打骂,让她每天都是惶恐中度过。
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如果没有你,我也不至于来这么偏的小工厂,做这些苦力活。”
听久了之后,小牧晴压抑得很,心里又是又是自责又是伤心,也感觉自己就是个祸害了。她怀念那些与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时候,妈妈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母女两人的对话偶尔会被周晴的同事听见,她们总是笑嘻嘻地劝慰:“周姐,你看你女儿多漂亮啊,人也聪明,以后你是要享清福的哟!”
“享什么清福,养到十八岁就给我自力更生,我就不管了。”周晴低下头,嘀咕了一句。
……
牧晴不知不觉,已经在铁栏杆前站了许久,等到一只鸟呼地掠了过去,发出一声怪叫之时,她才清醒过来,再一摸自己的脸,竟有些湿湿的痕迹。
大概不知不觉中哭过了吧?牧晴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时间,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半了,自己竟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她打算下楼吃点东西再说,她再度环视了一下四周,正要收回视线,眼睛在掠过澡堂时,却忽然愣住了……
刚刚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居然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澡堂门口走了进去!那玩意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