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戚继光被人叫做“大将军”,甚至被推崇与几大边军总督齐名,是凭本事打出来的名声,官位并不高。这个右都督一封,就是说戚继光是由皇帝直接任命为帅,也就是总兵官挂印出征,可参与军国大事,拥有完全的统军权,位高权重,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而戚继光,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
但是此时严嵩不带头吭声,严党也就没有人再吭气。隆庆帝饶严世藩的性命,便是让严嵩此时不能吭气的手段。严嵩纵然知道不妙,但也必须让步。
“皇恩浩荡!”戚继光摘下头盔,于城下拜倒谢恩。心中热血沸腾,却没有丝毫欢喜,因为心中深知关键时刻已经到来,曾经权倾天下的严相父子,将成为自己手中的饵食。如何保护北方海疆的万千黎民安危的重任,都已经落在自己肩上。以前战败了,可以说是初生牛犊小败。如今若是败了一战,那就是大明的大将军败了一战,不可同日而语!
隆庆帝见到戚继光脸上郑重的神色,忽然满脸的沉重都放松了,继而露出了疲态,欣慰道:“你很好,没有辜负皇家对戚家的器重。”又道,“朕累了,太子随朕回宫休息吧。”
就在群臣面面相觑之中,隆庆帝被抬回寝宫。朱翊钧紧随圣驾,这就是说,隆庆帝随时可能传位于东宫。这个太子是无论如何也换不掉的了。
严嵩和严世藩回到相府,急招太医给严世藩疗伤。
严嵩破口大骂,这些京营的甲士实在太没用了!究竟是怎么搞的,一个个平时全都号称是高手中的高手,跟戚家军一对上,转眼就全都死得挺挺的。
严世藩更是一面疼得大叫,一面骂不绝口。
罗龙文急急入室,见严世藩伤成这个样子,大吃一惊,随即叹了口气:“哎,江湖上的高手还是比不了军中啊,小丞相忘了个事,戚家军的甲士大都是龙虎恩科中选拔的,身手原本了得,又经杀场历练,实在是不好对付的。”
严世藩叫道:“去找汪直,羽柴秀吉也行,去给我找厉害的高手来!之前羽柴秀吉不是说派高手来帮我杀戚继光么?”
罗龙文一脸义愤道:“我这就去找东瀛高手,为小丞相出这口气!”
忽然相府管家惊慌奔入,大叫道:“不好了!龙驭宾天了!”
严嵩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宫中传来的消息,圣上驾崩了!”
严嵩想起方才种种,猛然惊觉,惊呼起来:“回光返照——!”
隆庆帝是回光返照!丹药一停,人就完了!
严嵩一把抓住管家胸口:“然后呢?”
“传位太子!三辅并司礼监辅佐。”
“三辅是谁?”
“吏部尚书张居正为首辅,文渊阁大学士高拱,礼部尚书高仪,并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魏忠贤取代冯保,提督东厂!”
严嵩大怒:“岂有此理!”魏忠贤一个市井出身的太监,居然也能爬到他头上了?三辅之中,既然没有他严嵩,那就是摆明了要失势了。
严世藩叫道:“爹,咱们反了!太子登基,必然不容我父子!”
严嵩反而冷静下来,连连摇头:“拿什么反?”
今天这一场较量,明摆着动用甲士逼宫是不可能的了,戚家军在宫内守着呢。朱翊钧今天的表现太厉害了,哪个皇子还能扶得上去?若是依仗严党的势力,在朝中把持幼帝,看上去也很不好办,因为朱翊钧的性格已经被磨练得十分强硬,不是好把控的。
严嵩目光一寒:“世藩,你立刻带着所有家当逃走。新帝登基这几天,乃是逃走的最最佳时机。你先跟海龙王汇合,老夫这就告老还乡!”说到告老还乡,眼中神采却亮了起来,凶光闪闪。
严世藩狞笑起来:“以退为进,这一招好!”百官一起撂挑子,朝中一乱,倭寇袭来,不怕新帝不投降。三辅算个屁,宰相做过了,咱要称王了!
乾清宫中,戚继光率领甲士守卫左右。黄昏时分,张居正、高拱、高仪被委任为三辅大臣,从殿中长号哭出。
至清晨,隆庆帝驾崩。
司礼监魏忠贤手持圣旨,于朱翊钧面前宣读:“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
朱翊钧涕泪横流,嚎啕大哭。
六月初十,朱翊钧登基,改元万历。
群臣山呼万岁,严嵩出列,请求告老还乡。百官一起挽留,恳请新帝继续留用严嵩为阁老。
朱翊钧冷眼看待群臣,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严党的势力依旧如此庞大。什么告老还乡,这是给新帝登基的下马威啊。
朱翊钧冷冷道:“严阁老年迈,是要回家养老的时候了。”
严党一起上奏,朝野一片沸腾。严嵩十分得意,冷冷看着新帝如何应对。
年轻的万历皇帝脸上并无丝毫表情,首辅张居正忽然出列道:“臣有本奏,山东备倭衙门从倭寇尸体搜出密件,严阁老之子严世藩通倭,不但与倭寇罗龙文往来甚密,而且与匪首汪直、羽柴秀吉等串通谋反,铁证如山!锦衣卫已顺藤摸瓜起获倭寇窝点,并在严府门口抓获倭寇首领罗龙文!”
高拱出列道:“严世藩涉嫌通倭、谋逆两项大罪。但事关阁老,锦衣卫不敢贸然抓捕。”
顿时大殿之中热情挽留之声、朝纲定然混乱的危言耸听一起戛然而止,严嵩也大吃一惊。这一个突然打出的重拳,将他完全击懵了。通倭是死罪,谋逆是灭九族,通倭和谋逆这两条大罪一起被捏住,他还有什么可争的。
事出突然,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了。人人心里都有数,先帝早就拿到了所有的证据,随时可以杀掉严世藩,但是现在新帝登基才拿出来用,就是为了关键时刻对付严党,而不是光对付严相父子二人。
严世藩与海龙王汪直、羽柴秀吉、织田信长等人的书信被呈上,全都是以严世藩的名义书写。朱翊钧看了一眼,丢给严嵩:“阁老知道吗?”
严嵩咬牙摇头:“完全不知。”严世藩行事谨慎,即便如此,也完全可以将他摘得毫无干系。他是三朝元老,谁也不能杀他。
朱翊钧冷冷道:“阁老还是找地方养老去吧。查抄严府,捉拿严世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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