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时分,乡间地里总是分外忙碌,一年的收成就在这一季了,辛劳了一整年的农民们熬过了秋收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虽然还要交纳不少钱粮给朝廷,可是江南是鱼米之乡,总能给自己剩下来一些,只要手中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做人,就可以吃饱肚子,穿暖衣服了。
还在田里忙碌着的乡亲们忽然发现今天村子里来了许多陌生人,这些陌生人看起来大多都是荣华富贵之人,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一件就几乎是一亩地的收成,看他们走过来的气度,也像是从城里来的大老爷。
乡亲们心里不禁一紧,莫非是来收地的?
谢慕华当先走在最前,以前都是看电视看到那些官员下乡去看望老乡们。可是他想象中的热闹欢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过路的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谢慕华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官民都是对立的,真以为官员下了乡,老百姓就乐得不可开交,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前方有个凉棚,一位年过半百的农夫坐在凉棚里,逗着两个三四岁大的孩子玩。他敞开衣襟,皮肤略微有些发黑,但却是很健康的古铜色,肌肉也还算结实。谢慕华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老丈,我们是从江宁府来的,能借口水喝吗?”
那老汉看谢慕华的打扮也是个达官贵人,笑呵呵的站了起来,那两个孩子见谢慕华腰间挂着的玉佩晶莹通透,碧绿可爱,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那块玉佩,那老汉拍拍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将他们拉到身后,轻声轻气的训道:“不可乱碰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那两个孩子畏缩的躲在老汉的身后,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大腿,却又探出头来偷偷看着谢慕华。
老汉笑道:“大官人,乡下孩子不懂事,喝水好说,老汉这儿泡的有凉茶。”
说着就从桌上拿出几个茶碗,端起放在地上的大茶壶,先倒了些水给冲刷了一遍,这才将几个茶碗都给倒满:“喝吧。”
谢慕华谢过老汉,端起茶碗,咕噜噜就喝了下去,这茶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清凉带着一点淡淡的涩味,还挺好喝。谢慕华一抹嘴巴,索性拉过一条长凳子在凉棚里坐了下来。张咏等人也都谢过老汉,一人过来端起一碗茶喝了。只不过那几位女眷颇为爱干净,不愿用人家用的晚,吩咐仆人取出自己的茶具,倒了些凉茶,坐在一旁慢慢喝着。平弘雅看到谢慕华还有些脸红,急忙跟在柴郡主身旁,站的远远的。
“几位大官人来乡下做什么?”老汉随口问道。
张咏微笑着说道:“咱们都是外乡人,来江宁府办些事情,路过这儿。老丈,看样子,今年江南的收成不错啊。”
老汉露出一丝笑容,将两个在身后乱动的孩子拉到前边,抓着他们的小手,说道:“今年风调雨顺,收成还是不错的。多亏龙王爷保佑,没水灾也没蝗灾,交了钱粮,家家户户还能有些余粮,不过,来年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谢慕华动容道:“老丈为何如此说?”
老汉叹了口气:“咱们句容县的刘大官人前不久派人来庄子里,说是要收地。一亩地给五贯钱。这五贯钱吧,说起来也不算少,可是咱们做庄稼活的,有块地就不会饿死。要是卖了地,五贯钱也早晚都吃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可要怎么办?”
张咏皱了皱眉头:“那你们就别卖啊。”
“难啊,庄子里好多小后生都被官府抓了去,现在秋收都没有人手,家里只要还能下地走路的就都下田干活了,就是这样人手也不够。听说官老爷判了他们流放,要是家里没了顶梁柱,那还怎么种地,老汉翻过年就五十有三了,还能活几年?唉,真是祸不单行啊,若是卖了地,只望能拿那几贯钱走走门路,把家里的小子给救出来。”老汉长叹道。
谢慕华和张咏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华又问道:“这庄子里有多少户人家?都没人干活了吗?”
老汉摇了摇头:“怎么干活啊?一共也就六七十户人家,那些能干活的约有百十号人吧,可一大半都被抓了起来,说他们伤了公差,又有许多罪名,咱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清楚。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谢慕华笑了笑:“听说江宁府新任知州谢大人是个好官啊……”
荆儿一听谢慕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忍不住掩住了嘴笑了起来,柴郡主想忍住笑,可是嘴角却一直轻轻在颤抖。张咏都忍不住背脊微微颤动,就只有杨刚正一个人还算正常,一本正经的看着谢慕华。
那老汉摇了摇头:“官官相护,自古就是这个理儿,咱们村里人也听说江宁府换了官老爷,就说去码头守着要去告状,可是好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是那个谢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就应该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都抓起来砍头,这又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几个能给老百姓做主的官。他们当官的护着当官的,有钱拿,能攀关系。帮那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好处?指望咱们送几斤大米给他们吃么?”
谢慕华叹了口气,这可就没法说了,难道告诉他,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好官并非是要砍了那些贪官污吏才算是好官。而是要建立一个良好的秩序。权力和金钱的交换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权力不能为人带来好处,那么多人打破了头去抢权力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所谓的光宗耀祖,光大门庭?一个官员贪点钱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他肯不肯为老百姓做实事。如果一个官员能把自己的工作安排的好好的,该做的都做,也不欺压老百姓的话,他要贪钱就贪吧。
每个朝代官场腐烂的根源就在于无止境的贪欲,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愿意为老百姓做,一心只想从老百姓身上刮油水。看到老百姓有肉吃,那不行,要刮。刮倒你吃咸菜,还不行,还是要继续刮。逼到老百姓连咸菜都吃不上了,最终只能起来要了他们的命。如果老百姓都能吃上肉的话,就算当官的吃鱼翅燕窝,那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老汉苦笑了两声:“做力气活到底是没有出路的,咱们几代人都是做力气活的人。难道将来世世代代都卖力气么?这两个娃儿,还算是聪明伶俐,老汉准备送他们去县里的私塾念念书,将来就算不能考上秀才,好歹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去城里给人做个账房先生,总比在乡下窝一辈子的好。”
谢慕华问道:“村里没有私塾么?”
“以前有个先生在这里教过小孩子,后来他过世了,就没有人来这儿办私塾了。庄子里的孩子要是想念书的话,得去城里。咱们庄子里琢磨过说大伙儿筹钱请个先生来教孩子认字,可是现在连地都保不住了,还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啊?”老汉垂头丧气的说道,那两个孩子眨着灵动的大眼睛,他们还实在太小,并不知道念书对于他们的一生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谢慕华正要说话,忽然庄口一阵尘土飞扬,一行人快步跑进了庄子里。
仔细一看,原来是马兴田带人来了,他远远的看到谢慕华坐在这边的凉棚里,急忙跑了过来。
那老汉顿时傻了眼,他们虽然是乡下老百姓,可是官服是认得的,看着穿着一身官服的马兴田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有钱人和当官的果然是一伙的,县太爷该不是跑来武家庄收地的吧。老汉又看了看身边的谢慕华,寻思着这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马兴田连滚带爬的跑到谢慕华的面前,敬畏的看了看谢慕华和张咏等人,低声道:“经略相公怎么一大早就来武家庄了,下官一早去客栈侍奉谢大人,没想大人却已经走了。这才急忙赶来武家庄看看大人有什么吩咐。”
谢慕华懒洋洋的看了看马兴田:“怎么了?你这个知县倒是当的很清闲啊,公事都办完了?要来武家庄听我吩咐?”
马兴田大汗淋漓,躬着身道:“不敢,下官是想大人要是有什么吩咐,下官可以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
“来的好,这儿正有事要你处理,今日本官来到武家庄就是要查查玉石案的。你是一方父母官,在旁边陪着也是理所应当的。走吧,咱们去挖出玉石的地方重组案情去。”谢慕华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当前向村口走去。
那名老汉这次是真的傻了眼,居然遇到了经略相公,那是多大的官儿,这老汉并不十分明白,但是看县太爷在谢慕华面前点头哈腰,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老汉的心里多少也知道这位爷的来头不小,随手拿起谢慕华刚才喝过茶的碗,看了看上边豁豁丫丫都是缺口,老汉倒抽一口凉气,方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那个谢大人也是官官相护的主儿,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大人。
老汉越想越是忐忑,牵着两个孩子急忙追着谢慕华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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