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苏湾湾若有似无的声音,“爱,就是没来由的心疼啊,不是吗?惜禾,你喜欢师兄,就说出来。没有必要纠结于过去种种,师兄失去记忆,为什么要找回来?把它当做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不也很好吗?”
惜禾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湾湾。
窗外雪落无声,惜禾望了半晌,她不禁感叹:“姑娘……你也应该原谅皇上了,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江山大业,民生疾苦,他的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
闻言,苏湾湾突觉一阵清冷,江山大业?民生疾苦……她苦笑着摇摇头:“什么江山大业,什么王者山河?生为人,我曾经也想为圣人继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一切一切,都不如平原尘让我明白的,所谓的责任,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
惜禾点点头,苏湾湾说得没错,皇上输给平原尘,也正是输在这一点。其实皇上对苏湾湾的爱丝毫不亚于平原尘,只是……他表达的方式,太过复杂,难以让人接受。
惜禾静静望着雪落,静得可怕。她砸咂嘴,还想替苏湾湾说些什么,却始终难以开口。
这份尴尬并未持续多久,坤宁宫外响起了敲门声,“师妹,皇上想见见你,能进来吗?”
是姜玉的声音。到现在,他还不肯放弃吗?坤宁宫的门是永远也不会为他打开的。
况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让他发现。发现了可就一尸两命了。
她声音清冷空灵:“不见。”简单两字,就把人拒之门外。
半晌,就在苏湾湾以为姜玉离开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她陌生而又如此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淡淡然,曾经无来由地迷恋这个声音,现在又无来由地恨着这个声音。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耳朵尤其灵敏,那个声音不如往日的淡淡然,反而多了苦闷、无奈和郁闷,也更多了深沉。光是听声音,她便能感受到声音的主人早已没了往日的风神。
“湾湾……我们,已经有整整六个月,整整半年未见了啊,一日一日,朕念你如初。”
突然,她闻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想必是毒药所致。
她没有应答,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声音继续响起:“朕与你的约定,朕想,朕一开始就输了,朕从来没想过与你打赌,只是想让这个约定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
“就这样隔着一扇门,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在我看来,也是好的。至少,朕的努力没有白费……”
声音突然有些低迷:“最近,朕越来越觉得生命开始走向低谷,或许是报应吧?有时候,连批改一份奏折也会花上半个时辰。在生命的晚年,朕只想你能原谅朕……朕的这辈子,为了江山大业,活得很糟糕,可是,我依旧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只是,对你……朕始终抱着莫大的亏欠。”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湾湾,出来见见我,好吗?”
良久,苏湾湾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人生,就是不断地做选择,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另一条路就必然不是为你铺开的。所以……皇上若是来博取同情的,那么,很抱歉,湾湾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皇上若是没有别的事,便离开吧。”苏湾湾心想,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对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绝情呢?如此种种,她可以做。
白雪簌簌地落下来,他始终不肯离去,平原雪在轮椅上坐了半晌,腿脚因为毒药的缘故而有些疼痛,他依旧不在乎。
惜禾隔着窗子看见平原雪并没有离开,她转述道:“姑娘……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啊,皇上还在外面没走呢。”
苏湾湾怔了怔,不由得提醒自己,他只是想博取同情而已,不要被他的手段所欺骗。
她不得不这样残忍的提醒自己。
惜禾道:“姑娘……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宽容,对我、对师兄,对环佩,以及淑妃,都这样宽容,却唯独对皇上,这样残忍。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你如此难以原谅?什么仇、什么怨,也该消失了。”
苏湾湾怔愣半晌,现在是……所有的人都竟向着他了么?最苦的人,不是她么?也是……或许每个人都是很苦的,只是她的痛苦那样显而易见,所以久而久之,便没有人觉得苦,反倒是觉得矫情;而平原雪,一直把痛苦深藏心底,所以到说出来时,就会让别人觉得充满了新鲜感。他们便站在那一方了。
她不由得有些烦闷,道:“我说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她始终还是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啊。她不止一次想,平原雪博取她同情会如何?现在却是这样的。
她以为,她能够心平气和地对着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自以为豪放,却不能洒脱。
“湾湾,朕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把门打开,看一看我,如何?”
苏湾湾心生一计,他要看是不是?好,就让他看吧。她淡淡开口:“惜禾……把门打开,他不是想见我吗?就让他看看好了,我看他能看出多大一朵花来?”
惜禾听得她的话里虽然绝情,但是好歹松了口气,事情也有了转机。她不由得有些高兴:“姑娘,你想通了?真是太好了,惜禾这便去开门。”
苏湾湾心想,人总是会漫入无边无际的孤独,正如她,觉得此刻,心底弥漫了无边无际的忧伤。
她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难耐,也是这样的容易被背叛。
惜禾打开门,一袭白衣的平原雪映入她的眼帘,身后站着的也是白衣淡淡的姜玉。她对着两人略微点点头,道:“皇上,姑娘说……请皇上进去吧。”
话毕,平原雪一时之间怔愣住了,她竟会答应他么?一时之间,他反倒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否该进去呢?惜禾看了平原雪一眼,她想,她永远也忘不掉他眼里的纠结、彷徨和矛盾。她想,若不是因为在乎和珍惜,定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平原雪和苏湾湾,其实是同类人,皆是情之所至,至情至性啊。
平原雪留了姜玉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滑着轮椅慢慢地进去,这是他第二次进坤宁宫,还记得上一次,是苏湾湾眼睛瞎掉的时候,那次,他跌跌撞撞跑去坤宁宫。
这次,他也没有心思欣赏,他的心里充满了纠结。见到她时,应该说出的第一句话?又该如何对她微笑?又该如何重新去牵着她的手……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依旧相信苏湾湾爱着他,他想,苏湾湾只是不敢承认罢了……终有一天,他会等到她的。
此刻,离着那个一袭红衣的背影越来越近,他仿佛觉得他们回到了曾经相遇时,杏花树下,香气四溢。一时之间,他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温暖。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背后,他缓缓开口:“湾湾,你终于肯见朕了,朕觉得好高兴。”
真是难以想象,如此温情的话语却是出自一个如此粗糙的声音。
苏湾湾淡淡回过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立着。
平原雪眼里的激动和心里的激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向苏湾湾,平静无波的眼眸,脸颊上也微微有些细斑……早已没有往日的俏丽,一如他,原来他们两人,都早已没有往日的风神。
他突然看到她隆起的小腹,蓦地一惊,不由得后退几分,话语脱口而出:“你……有孩子了?”
苏湾湾嘲讽的点点头:“怎么样?皇上不是很想见我吗?现在见到了,却是如此的神情?我是该替皇上高兴呢?还是该替皇上忧虑呢?”
平原雪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随后又看向她,问道:“这个孩子……是三哥的?”
苏湾湾嘲讽的意味更甚:“三哥?皇上居然还记得三哥?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原来皇上也不是忘性那么大嘛。”她不由得有些歇斯底里,“当初皇上喂他吃鹤顶红时,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两刻念着他是你的三哥吗?”
平原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直地盯着她:“朕问你,这个孩子,是他的吗?!你不敢承认吗?”
苏湾湾凭着直觉走向他,直直道:“是!我为什么不敢承认?怎么?知道孩子是他的之后……你要杀了他吗?呵,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是吗?来啊,你杀了我!反正活了这样久,我早就该去陪他了。”
一字一句,宛如刀绞一般,把他伤得体无完肤。她就如此决绝?她也如此认为他么?在她的眼里,他平原雪就是一个昏君、杀人魔头么?
呵呵,平原雪,你为她做了如此多,她却不愿多看你一眼。你真是何其悲凉。若没有他的拼死拼活,平原海留下来的烂摊子……程国早就灭国了。若不是他的付出,程国不会有今天这般国泰民安,安居乐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