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岁的身体里, 秦九轻睁开眼。
白小谷打量着他:“人真奇怪,小时候像个瓷娃娃一样漂亮,长大了竟然能这么帅。”他一转头就看到闭眼‘睡着’的九大寂。
秦九轻以前从不在意自己的样貌, 好不好坏不坏的没什么意义, 且听多了别人的夸奖, 甚至会觉得无聊。
现在……
小骷髅说什么都好听。
秦九轻问他:“会觉得奇怪吗?”
白小谷:“嗯?”
秦九轻:“两个我,会不会有些不适应。”
白小谷:“不会啊, 九大寂九小寂都是九寂。”灵魂都是雪白色的, 像阳光下透亮的白色海棠花, 像暖阳下晶莹的初雪, 美丽不脆弱, 有着独一份的、跃然天地间的韧劲。
秦九轻弯起嘴角, 七岁的面庞上绽放出略显稚嫩的笑容。
问这个问题的秦九轻是有些困扰的。
他总有种抢了七岁的自己的人生的错觉,哪怕知道自己灵魂只有一个,哪怕之前的自己其实是失忆的状态, 可一旦想到爹娘等待的是七岁的秦九寂,他……
小白骨一句话点醒了他。
他只有一个他。
去天虞山修行的那个七岁的自己,是他经历过的;现在这个七岁的自己, 是他新的开始。
他来到这里, 与其说是回到十三年前,不如说是走进一个新的界。
这个世界中七岁的他, 注定会从此刻开始。
他做不到替换自己。
对时间而言,许有无数个秦九轻;对秦九轻来说, 他只有自己。
无论因由是什么。
他已经站在此处, 此处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小骷髅,有他的未报之仇。
那些人面兽心的恶徒为一己私欲, 仍会作恶多端。
这是时间、空间、死亡改不了恶性。
而他,绝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秦九轻不再多想,开始研究这两幅身体。
两个身体彼此的好处和弊端是显而易见的,成年的自己行事更便宜,此生难入修行;年幼的自己有着极佳的灵根和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天书阁功,不假时日仍能结丹入魄。
秦九轻试着将骨链褪下来,缠了两圈带到七岁的自己手腕上。
可以戴上,有气力涌动的感觉,因为体内没有窃天,无催动。而且……小骷髅这气力和他体内的灵根……
不说是排斥,难以兼容。
七岁的自己还没有入道,倘若开始修行,万灵根和骨链会不会相互影响?
这个还需慢慢尝试。
至于窃天。
他是没办离开秦九轻的成年身体的。
认主认的是识海,识海属于魂魄却也需肉|体做根基。
年幼的秦九轻还没有入道,识海未开,贸然将窃天引过来,只怕会被魔剑轻松占据身体。
对窃天,秦九轻吝于给他半分信任。
眼看秦九轻两个身体玩得不亦乐乎,小白骨好奇问:“你不能同时操纵两个身体吗?”
秦九轻摇头:“不能。”
小白骨想到参须真人竭力吹捧的元婴期,又问:“那到了元婴境呢?”
秦九轻:“?”
小白骨:“不都说元婴境能修出分|身吗?到时你不就可以用分|身操纵另一个身体了?”
秦九轻想了想道:“许可以。”
只是元婴境不好入,不仅需时间修行,还需一定的机缘……当然若是元婴境真能操纵两个身体,那的确方便许多。
秦九轻想得都是正经事,而小白骨羡慕的蓝眼睛直冒小花花:“那你岂不是可以体会真正的双重快乐!”
秦九轻怔了怔。
小白骨:“双修的双重快乐……”
秦九轻:“……………………”
白小谷馋哭了好吗!
秦九轻不得不回到成年的身体里,总觉得这种话题出现在七岁小孩耳朵里,太过奇怪。
他抱起小骷髅,将他按在肩膀上:“回家了。”
小白骨酸得骨头疼:“你有两个身体,我一个没有,你双修时有两倍快乐,我……”哇的一声嚎出来。
太难了,为什么骨头的运气这么差!
样是回到过去,为什么秦九寂有两个身体,而他只有自己。
等等……绛霜谷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他?
刚振作起来,小白骨又蔫了:有两具白骨又如何,他连一个身体都搞不到,搞两副骷髅架子是嫌自己还不够惨吗!
小白骨愤愤道:“骨太惨了,原本我只是馋你这一个身子,以后我馋两个!”
秦九轻:“……”
对待骨言骨语,秦九轻的免疫力堪称化神境大佬。
那叫一个沉着冷静!
皇安城,徐府。
黄昏时候,徐元德匆匆忙忙跑回家,徐氏见他这面色苍白的模样,赶紧迎上来问道:“这是怎么了?饿着了?别着急,厨子晚上做了你爱吃的……”
徐元德浑身发抖,脸上肉都在打颤,一双瞳孔失了焦:“娘、娘……我、我……”
徐氏一惊,喊他:“德儿!德儿!”怎么一副被魇了的模样。
徐元德勉强稳了稳心绪,道:“我、秦九寂推、推……”
徐氏心咯噔一下。
徐元德把话说完了:“推下水了!”
他杀了秦九寂,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徐氏面色变了:“你怎么如此糊涂,你……你这孩子……”
徐元德往日里捅破天都有娘亲哄着,哪见过她这模样,登时被吓得眼泪直流。
徐氏骂他的话挤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了:“你别哭,娘不是凶你,娘只是……哎……”
她一抱住徐元德,徐元德哭得更凶了,他颤巍巍道:“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用力,他就站在冰湖边上,我轻轻推他一下,他……他……”
徐氏心疼得厉害,拍着他后背道:“是他自己站不稳!那种孽障早该死了,他一出生就克死爷爷,连带着秦家一家人都被克得生不出子嗣,那种人死了是为民除害!”
听她这么一说,徐元德眼睛聚焦了些:“娘,我……我没想到的……”
徐氏哄着他道:“娘知道,娘知道你是不小心,没事,别怕,你没做错什么,你无非是性情刚直些,眼里揉不进沙子,娘知道的……”
她又劝又哄,一番话全往徐元德心坎上递,原本战战兢兢又愧疚又恐惧的徐元德给稳住了。
徐氏又道:“娘早看那小子不顺眼,只是你不该如此冲动,这种事怎么能亲手去做?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你可是要去当仙人的!”
这话让徐元德又惊又喜:“娘我还能去修仙吗?我、我这样会不会被天道降罚……”
徐氏:“你又没做错事,天道怎会怪你?恶人当诛,你这是成全了秦家人!”
徐元德惴惴不安:“娘,我不知道秦九寂他……”
徐氏猛地起身:“是国子监后院的那个冰湖吗?”
徐元德应道:“对,是那儿。”
徐氏:“你好好睡一觉,娘去看看。”事已经做了,人也死了,她得事情处理干净,德儿这孩子怎这么心急,她原本都计划好了,秦九寂过不了两日就会被马车意外撞死,那时徐家摘得一干二净……
想这些无用,还是赶紧把事处理了。
断不能让人发现秦九寂的尸身!
秦咏和许氏在家早早备好晚餐。
有了小白骨的灵石,他们这一年的日子是不愁了。
秦咏对许氏说:“等九儿再大一些,我们问问他的意思,他若是想去十二仙山,我们就搬出秦府。”若是九儿不在国子监念书,那他们也没必在秦府委曲求全,虽说小骷髅满肚子灵石,可那是儿子送出去的聘礼,他们做父母的不能拖后腿。
许氏眼睛一亮,声音温温软软的:“我听你们爷俩的。”
秦咏笑眯眯的:“等出了秦府,我们去开个玉石铺子,我知道你最喜欢那些……”
许氏捂嘴笑:“小谷怕是更想开个饭馆。”
秦咏想想那馋嘴的小家伙,道:“那我们再开家饭馆!”
许氏瞪他:“小谷又吃不成。”
秦咏嘿笑道:“趁他还没找回身体,好生馋馋他。”
许氏瞪他:“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秦咏:“不趁着孩子小的时候欺负,等长大咱们就欺负不着喽!”
许氏嘴上骂他,心里只比抹了蜜还甜。
想着两个孩子,想着美好的未来,许氏娇柔的面庞满是幸福。
夫妻俩打趣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孩子还没回来,才敛了笑容:“怎得还没回来。”
许氏蹙眉:“按理说该到家了。”
秦咏想了下道:“再等等,许是两人有什么事。”
许氏道:“嗯,有小谷在……”九儿不会有事的这话她没说出口,因为眼皮的狂跳惹得她心砰砰直跳。
饭菜慢慢凉了,许氏出门张望了好几次都没瞧着俩孩子,不由更心焦了:“这是怎么回事……”
秦咏坐不住了:“我去学堂看看,是不是夫子留课了。”
许氏忙给他披上外衣:“快去快回,若是留课,记得差人给我送个信。”
秦咏:“安心,不会有事的,他们可是从十三年后回来的,怎么会在这时有事!”
许氏被他这句话稳住了心神,道:“对对对,若是有什么事,哪还有什么十三年后。”
秦咏顶着深秋凉风出门,一路跑去学堂。
许氏坐不住了,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
理智上再怎么告诉自己孩子们不会有事,可这心却始终是落不下。
夫妻二人心知肚明的是:如果是夫子留课,九儿是一定会差人回来说一声的。以……
许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若非有什么灾祸,请放过她的孩子,她愿双倍受罚。
秦咏跑到国子监时已经大汗淋漓,他半点都不敢耽误,先去问了门房。
门房:“早就下学了。”
秦咏又问:“可有看到秦家的九寂?”
门房摇摇头:“还真没瞧着他……”
秦咏心凉了半截,他正欲再问,忽地瞥见墙外停着的轿子——虽做过遮掩,可秦咏眼尖,认出那是徐府的轿子。
秦咏连忙掏出些碎银塞给门房,问道:“学堂里可还有人?”
门房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待他面色很和善:“是巧了,就方才,徐夫人带着些仆人来了学堂,说是徐公子丢了传家玉佩,着急得很,非得找到不可。”
徐夫人……徐元德……
秦咏倒吸口气,一个不好的念头升上来,他心惊肉跳,面上还得赔笑:“说起来,我家九儿也是忘了书袋拿回去,能不能通融下,让我进去拿一拿?”
门房狐疑地看着他。
秦咏咬牙又塞给他一个银锭。
门房没再问什么,只提醒道:“秦少爷可小心些,徐家人咱们可惹不起。”
秦咏心急火燎,还得点头应是。
秦咏好歹进了学堂,他看着徐家人向国子监后山走去,腿整个一哆嗦。
他是在这念过书的,当然知道后头有什么。
冰湖……
是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