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画面在流转，直至看到莫不言和暮雪，曲一凡的心绪终是有了波动，不过也仅仅只是少许复杂。对于而今已然封闭自身情感的他，他也只是作为第三人来看待这情。
“你，爱过我吗？”只是，从第三人的角度，往往能看得更加真切。
当被暮雪斩情时，莫不言口中问出这句话，暮雪眼神中的痛苦挣扎，曲一凡看到了。他也从来不会怀疑暮雪对莫不言的感情，因为若无情，又拿什么来斩情？只是这种情，可能没想象中那么深。
莫不言为了暮雪，即便是死也无怨无悔。而暮雪为了莫不言，若也能达到同样的程度，那么她还会下去手对他斩情吗？就怕是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有吧。
如果感情就是付出的话，那么这种付出必定就是不对等的。你付出的多少我不知道，但我付出了，如果得不到回报……
曲一凡闭上眼，他不愿去想这些，也不愿再看。可就当他闭眼的一刻，真正的劫，现在才开始。
“凡哥哥，乌兰对不起你，但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耳旁是乌兰的轻语，曲一凡默然睁眼，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恍惚之中，眼前乌兰的面容是那样脱俗。曲一凡以记不得自己是谁，乌兰已成为他世界的唯一。意识中所剩下的，也只有那黑暗三年，乌兰与自己的朝夕相伴，以及之后，自己与乌兰的点点滴滴。
这是属于剑灵分身的记忆，但此刻融入他脑海，却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反而直入灵魂，深入骨髓。随着眼前女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话语，画面在流转。
仿佛重新经历了与乌兰的一切，从天方城开始，直至最后斩情的那一刻。因为经历了，因而也更加深刻。这不再是只属于剑灵分身的记忆，也是他曲一凡的一段过往。乌兰的存在，也成为了他生命中一道抹不去的痕。
“为什么？”然而斩情过后，曲一凡却并非如剑灵分身那般地无怨无悔。“如果你真的爱我，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就不应该把仇恨放在第一位……为什么？”
乌兰没有回头，但语气亦不复情人般的轻声软语，有的，只是一种决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讥诮。
“像你爱我一样爱你？你能问出这种话，那么请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有多爱我？或者说，你到底爱过谁？”
曲一凡茫然，眼前视线恍惚之中，乌兰的身影似化作白英，一瞬又变成海神娘娘，甚至还出现了当年的白裙女子……
是啊，自己到底爱过谁？又或许谁都不爱。眼中露出痛苦。
“乖徒儿，你还在挣扎么？”一旁，响起师父的声音，“其实不必如此，为师一早就知道你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只是刻意收敛。但这么做，就真的如你所愿了么？压抑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敢爱敢恨，这才是男儿一生应当做的事情。”
曲一凡茫然地抬起头，看不清师父的脸，但他知道师父在看着自己。眼神如往日般温和，全然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一切，有的，只是师父对自己的好，以及那
亦师亦父的言辞。
“师父……”曲一凡嘴唇蠕动。
“乖徒儿，不要再逃避了，你所谓的自封感情，真的能办到吗？只是让自己表面无情，内心更加痛苦而已，为师不想让你这样。那些关心你的人，也没有一个愿意看到你如此。”
曲一凡似有所感，偏过头，他看到了大师兄、看到了薛峰武、看到了白英、海神娘娘……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人。所有人都微笑望着他，温暖的感觉充斥心间。
“你们，大家……”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师父上前，双手扶住曲一凡肩膀，用无比温和的语气道：“乖徒儿，敞开你的心扉，没有人会伤害你，大家都只想你更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如果不想受伤，就收敛自己的感情。这是曲一凡一直告诉自己的。可如果压抑，只能造成更深层次的痛苦的话，那何不轰轰烈烈的去爱？去恨？去哭？去笑？……
自己不是不爱，是不敢去爱，莫不言和自己剑灵分身的遭遇，都让他对自己心中那份情感少了分信心。在斩情之前，莫不言和暮雪不爱吗？剑灵分身和乌兰不爱吗？可结果……
从小的经历，加之修真界的尔虞我诈，都在曲一凡心中筑起一层层城墙。可再厚的墙，都阻止不了他那颗渴望去爱的心，因而很多时候都控制不了自己，只是城墙的存在，和那些自我约束的枷锁，都让他徘徊于爱与不爱之间。
可真的不爱吗？既然爱，那又何必压抑自己？在这一刻，在四周那些柔和目光地注视下，曲一凡心中的城墙在层层崩塌，枷锁也在被一层层地打开。
“对，就是这样，放轻松，没有人会伤害你。”感受到曲一凡身体地放松，师父语气继续放缓。周围，白英、海神娘娘他们也微笑着缓缓靠近，直至……
当曲一凡心扉彻底打开的那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变了，并非如想象中那样美好。师父脸色狰狞，抓住他肩膀的手默然缩紧，死死掐住了曲一凡的脖子。
曲一凡睁大眼，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幕。与此同时，这世间所有的不好仿佛都发生在他的身上，莫不言和自己被斩情的一幕幕，师父地苦心算计，甚至亦连白英、海神娘娘、大师兄……所有人对他的好都是别有企图。
四周依旧是那些人，有罗天、薛峰武、郝聪明……所有所有的人，在这一瞬温和的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狰狞。他们嘶吼着、奸笑着，扑向曲一凡，欲将他生生撕碎。
曲一凡感觉到深深的窒息，不仅是脖子被师父掐住，更多的是源自灵魂的窒息。心脏的跳动，也在这种窒息中从爆裂般的加速，几欲停止。
就如同一个即将吊死的凡人一般，曲一凡所唯一能做的，就是摇头，拼命摇头。目中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些人影栖近之后，直接扑入他身体之内消失不见，而与之而起的，便是关于此人一段如噩梦般的记忆。
他看到白英与海天老祖苟且；看到海神娘娘与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本源；看到了太多太
多，一切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渐渐地，曲一凡紧缩的瞳孔放大，面上也浮现一层青紫，好似真要被眼前曾经亦师亦父的人给生生掐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好似有一把剑锋在自己脑海搅动。
曲一凡豁然睁眼，好似从噩梦中惊醒，口中喘着粗气，身上衣衫，也不觉被汗水湿了个通透。
眼前仙门依旧矗立，方才的南柯一梦好似只是一瞬，可直至现在回想，依旧历历在目。
“好一个心魔劫，若非我与长剑合一，此劫怕是……”口中仍心有余悸，曲一凡知道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可也是源自自己内心深处的心魔。所谓心魔，亦便是将心结无线放大，化作一根吊绳，让人在噩梦中挣扎，直至死去。
曲一凡承认，自己确实一直在逃避什么，可却不曾想，这些自己因为怕误了修行才放下的情感，最后却是成为了自己更进一步的最大阻碍。甚至险些要了性命。
心魔劫已过，心结却依旧存在。反而因为这场劫，被无形中放大，直至挥之不去。
曲一凡眸光混乱，恍惚中，眼前似乎依旧还是那些他至死也不愿看到的场景。
强行收敛心神，心中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什么事、什么人，也都不重要了。”
手掌颤抖着往眼前仙门伸去，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心想离开了，就再无干系，也再也不会想了。
仙门质押一声被推开，眼前仙光无尽。沐浴在这柔和的仙光之中，曲一凡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却依旧止不住地颤抖。身上气息混乱，他知道自己的心乱了，可却无力收敛。
“逆仙者，来吾仙界可居上位……嗯？”仙光之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可一语方落便是一声惊疑。
曲一凡听出这声音似乎有两分熟悉，茫然地抬起头，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熟悉的话语。
“仙戮，不可存。”这是传自长剑记忆中，属于仙帝的声音。此刻却响起在耳畔，曲一凡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金色闪电便已从仙光中射出。
他此刻只需一步，便可踏入仙门之中。可闪电的降临，让周遭原本温和的仙光，也变成了随时欲择人而噬的毒蛇。天地间一切光芒，也包括这些仙光，都在金色闪电夺出仙门的一刻暗淡下来。
这是属于仙帝的力量，帝之所在，皆为王土。即使这只是一道闪电，可它的出现，亦让这天地为之颤抖臣服。
长剑的过去，让曲一凡即便成仙也有着一分考虑。可一切太过突然，突然到措不及防。最重要的是受心魔劫影响，恍惚之中，让他在这危机时刻甚至都忘记了开口。
死亡临近的感觉前所未有，本能让他在闪电临身的一刻举剑格挡。金色闪电落在剑锋之上，可也只是一瞬，咔嚓一声，仿佛小时候被父亲踩断的那把木剑。在曲一凡收缩的瞳孔中，手中断剑脱手，闪电顺势劈落在他身上，接着眼前一片漆黑，最后的意识也随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