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驾驭“我”和“她”?
生先生在信中这样问我。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我是作者,“我”和“她”是我创造的角色。作者不能驾驭自己的角色,又怎么可能写出故事。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于是生先生在回信中第一次泼我冷水:
“你根本不明白作者该干什么。”
“如果小说是一艘游轮,你当然会认为作者是船长。没错,作者就是船长,但在未知汪洋中掌握船只命运的是风浪、是地球南北极磁场。泰坦尼克号的船长也不能驾驭冰山运动。你问我你能否驾驭自己的角色?甚至驾驭故事?”
“你驾驭不了。”
“我驾驭不了。”
“莎士比亚也驾驭不了。”
生先生在信里的说法颇为悲观。
在另一封回信中,他又换了一个比喻:笔下角色是作者叠好的纸飞机。它确实由你亲手创造,你的指纹路过每一道折痕。然而纸飞机一旦被投出去,剩下的只能全交给风。而且你叠纸飞机就是为了把它投出去。
由于以上这些言论离写作的实际操作太过遥远,我忽然产生一种怀疑——生先生频频展示漂亮句子和前卫言论给我,难道只是因为它们听上去很酷?生先生自己写作时肯定不会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因为我觉得这些东西很像从写作参考书上抄来的空话,一点实际用处也不会有。
于是生先生又来了点实际的:
——想想你最喜欢的爱丽丝面对恋人时的反应。
虽然明白生先生在很努力地向我传达某种难以理解的方法论,但当时我能回应的只可能是一句话:
——爱丽丝有恋人?
——抱歉,不小心剧透了。这是下一卷的内容。
于是接下来几封信我们又谈起《狗咬》未来的剧情,关于恋爱描写的讨论被逐渐放到一旁。
我很意外,生先生本人对恋爱知之甚少,我们俩可谓半斤八两。亦或者……我正被一位装傻的成年男性戏弄?
最后生先生给我列了一张清单,上面都是他觉得不错的恋爱小说。
虽说这类书我看过无数本,包括他列的单子里也有很多我已经看过,但我还是很感激。立刻拿着钱包冲进书店。傍晚回家后,西尔维娅姨妈家又多了一座书山。
我废寝忘食地
那是我高中生涯中最充实的一段日子。虽然直到最后也没学会如何逼真描写恋爱桥段,但每天读着生先生推荐我的书,写着寄给生先生的信,等着生先生的下一封信,我认为这样的交往状态无异于热恋。
我享受到一个高中生所能想象的最华丽生活。
成为生先生的容器。
被他注入力量。
可能正是拜这股力量所赐,我在学校与同学间的相处也渐渐融洽起来,已经不会因为自己的米切雷姆口音而含羞不敢大声说话了。学业上更是有小小进步,开学第一场考核我拿到全班最高分。
一切顺风顺水。
就像我们读过的所有通俗小说,当主人翁的生活一帆风顺时,前面一定会有新的冲突和矛盾等着他,否则故事无法继续下去。
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三,冲突和矛盾一起向我轰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