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的注意力全在虞怀风这张脸。
虞怀风容貌虽显阴柔, 却比明臻更多几分危险气息,明臻若是暖房中细心呵护大的柔弱牡丹,他便是冥河畔鲜艳勾魂的彼岸花。
相对于明臻温吞且无辜的双眸, 虞怀风眸子更显细长与凌厉。
这人与明臻长得实在太过相似, 倘若怀风穿上女装, 旁人肯定将他认成明臻的亲姐姐,安国公不想注意都不。
见安国公盯着自己不眨眼, 虞怀风用扇子遮面, 不动声色的将面具覆盖了半张面孔, 声音含着柔和笑意:“怎么?小王脸上有什么东西?”
倒也没有什么东西。
安国公淡淡的道:“没有。”
虞怀风行事古怪, 性情也有些怪异,在与对方不熟悉的情况下, 明义雄不可能将自己家的事情讲出来。
况且, 虞怀风的父亲是荒谬不堪的成王,姜斓生性自由,最讨厌高高的城墙,怎么可能与他们有牵扯?
尽管试图用这些想法麻痹自己,但细节一串联, 明义雄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古怪。
他和虞怀风的一举一动全都入了祁崇的双眼。
祁崇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酒。
这场晚宴由皇后操办, 宁德公主最爱凑热闹, 方才虞怀风跳舞,她也看到了,原本以为这是一名容颜娇美的女子,等虞怀风开口, 她才晓得这是一名男子。
对方容颜甚美,宁德公主直勾勾的瞧着虞怀风,好像看到了神仙。
她悄悄在皇后耳边道:“母后, 他就是漓地江王?儿臣看上他了,他长得真好看!”
楚皇后眼皮子一跳:“不胡说八道!他们漓地人都排,绝对不可能瞧上你,你不多想。”
就算虞怀风真的看上宁德公主,楚皇后也不舍得将自己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她知道宁德一向任性,为了防止宁德乱来,楚皇后又警告了几句:“江王看似美貌,实际上心如蛇蝎,漓地势力不亚于凌朝,你但凡做错了什么,母后也保不了你。”
宁德公主看虞怀风戴上面具,尽管容貌被遮挡大半,仍旧美得不可方物,哪里像楚皇后说的“心如蛇蝎”?
单单看着虞怀风这张脸,她就忍不住心驰荡漾:“这是唯一一个能与秦王媲美的男人。我堂堂凌朝第一美女,怎么配不上他?”
楚皇后还有其他计划,见宁德在这里说胡话,她心中烦躁,狠狠掐了宁德的手背:“你退下吧,别在这里碍眼。”
宁德不舍得离开,仍旧在宴上赖着。
酒过三巡,楚皇后给虞怀风使了一个眼色。
虞怀风虽然私底下和秦王来往密切,但明面上,他是楚氏一族的贵宾,与楚家人有着颇多的来往。
今晚楚皇后要做的事情,虞怀风自然知晓。
虞怀风现在快离开凌朝了,宴会快要结束之前,他与凌朝一众皇子敬酒。其他人的酒器绝对没有问题,唯独秦王的酒器被做了手脚。
致命的毒药并不敢下,秦王背后臣子众多,他在民间也很得民心,倘若大庭广众之下将秦王毒死了,只怕会让整个凌朝分裂,百姓也镇压不住而起事。
再者,虞怀风这么聪明的人,断然不会被楚家利用着杀人。
今晚的只是一点点迷药罢了。
楚皇后让两名楚家的庶女进宫,这两名庶女生得貌美如花,眼下在偏殿里侯着,就等秦王喝醉了酒,唐突了这两名小姐,然后楚家不依不饶的闹事,最后将这两名小姐送到秦王府内部。
到时候,秦王府内宅不宁,眼线穿插进去,秦王在诸位大臣心中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
虞怀风一一敬酒,等到秦王的时候,他手指上的银色戒指沾了酒液,药物融在了酒中。
祁崇接过来,他冷眸扫过虞怀风,淡漠开口:“明天一路走好。”
虞怀风挑眉:“这杯酒,你敢不敢喝?”
祁崇精通药理,当初还教过明臻这个小笨蛋如何包扎小兔子,对于各种药物了如指掌。虽然虞怀风下的药无色无味,但看皇后的神情,祁崇知道其中有诈。
他以袖遮掩,将酒倒在了地上。
虞怀风眸色暗了:“很好。”
祁崇的警惕心果然很重,哪怕他和虞怀风合作了这么多次,本质上仍旧不信任虞怀风。
这其实也合了虞怀风的心意。
成大事的人必须忌惮身边每一个人。倘若意气用事,合作两回就轻易信任,将对方当成什么好兄弟……虞怀风才不敢继续与这样的共谋大事。
祁崇讽刺的勾了勾唇。
虞怀风道:“刚刚我见那个穿绛色衣袍的大人神情不对,他是谁?在朝中做什么官?身份不低吧?”
祁崇警惕心瞬间起来了,不过没有流露出来:“他是安国公,府中姬妾众多,刚刚大概把你认成了女子,所以多看了两眼。他脾气不好,皇帝和丞相都不敢轻易招惹。”
“原来这样。”虞怀风摸了摸下巴,“小王确实算绝色,看走眼了也不稀罕。”
祁崇:“……”
在祁崇眼里,只有明臻才能担得起绝色。男人么——只是男人罢了。不过虞怀风这么自恋着实罕见。
祁崇冷冷的道:“与其担心安国公,你不如担心一下宁德公主,她看你很久了。”
虞怀风顺着祁崇的目光,也看了宁德公主一眼,他实在欣赏不来凌朝女子。
虞怀风摇了摇头:“她和楚皇后一样,庸脂俗粉罢了,只有你们没品味的皇帝才喜欢。相比之下,小王还是喜欢你另一个妹妹,称做明臻公主的是不是?当年匆匆一眼,小王至今仍然记得,她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如果长大了,小王带走她倒是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祁崇手中青铜酒樽裂了。
一旁李福胆战心惊——这可是青铜杯,不是易碎的琉璃杯或者瓷杯。
祁崇虽然带着一点笑意,然而面容极冷,身上也散发着丝丝杀气:“不好意思,她许了人家,有了心上人。”
虞怀风不懂祁崇为什么生气,难道就因为自己问候了一下他妹妹?凌朝皇室不是不看重亲情的吗?自己问候一下怎么了?他又不是真的带小明臻走。
当然,倘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想跟着,虞怀风绝对不会阻拦。
虞怀风笑道:“别生气啊,我就随便一说。既然她有心上人,你去针对她的心上人,别针对小王。”
虞怀风也能理解秦王的心态。
假如自己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旁的男人当面说把自己妹妹带走,他可能直接动手把居心叵测的男人给杀了。
唯一不理解的是秦王说什么“她有了心上人”,还真大量,居然可以讲出口。如果是虞怀风,他断然不肯承认妹妹有了心上人。可爱年幼的妹妹怎么可能有心上人,怎么可以嫁到别人家?
就算有,也经过他的层层刁难。
两个人光明正大的在宴上讲话,倒也不显得突兀。旁人也不觉得这两人有来往,假如秦王真的和漓地江王有勾结,这种场合肯定避讳一下,哪能光明正大的往来呢?
况且秦王殿下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戾,想必是不想和虞怀风交谈。
楚皇后看到秦王果然喝了虞怀风的酒,这才放心,松了一口气。
之后宴会结束,皇帝也和一些大臣谈一些事情,等谈完事情,酒中药劲也该发作,自然有人将秦王诱到偏殿见她两个侄女。
这里没有楚皇后什么事情了,所以她安排了一下其他事情。
一转眼看不到宁德公主,楚皇后心里觉得不好,忙叫人去寻找宁德,不出她的意料,宁德果然丢脸丢到了虞怀风的面前。
她应该刚刚被虞怀风拒绝过,所以两眼还含着泪水,一脸的不甘愿。
虞怀风看似性情温润,实则暴戾残忍,如果不是在凌朝,这样大胆扑上来揩油的女人,他一手掐死一个。身为二王之一,霁朝境内,谁敢如此轻慢于他?
这世上能够碰他的女人只有三种,其一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其二是同枕共眠的妻子,其三是伺候身边的下人。
宁德什么都不是,也配在他面前说什么“你我身份相仿,正是天生一对”?
愚蠢至极也轻佻至极。
楚皇后过来,虞怀风收敛了眼中冷酷杀意,重新浮现笑意:“不好意思,伤了贵国公主的心。”
楚皇后冷冷扫了宁德一眼:“还不退下?”
宁德哭着跑了。
楚皇后这才客客气气的开口:“公主被惯坏了,还望江王不在意。”
虞怀风偏头:“幸好小王是男儿身,也幸好对方是位公主,而不是皇子。否则,这将是一场丑闻吧?”
宁德毕竟是皇后的女儿,自己女儿遭到了这样的嫌弃,她心里也不舒服:“宁德也是一名美人,无论如何,殿下没有吃亏便是了。”
虞怀风忍着真实情绪,等离开皇宫之后,他才道:“这对母女如此恶心,祁崇能忍得了她们,真是了不得。”
一旁符青昊道:“今天得罪了您,楚皇后实在不够明智。”
虞怀风拿了手帕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
符青昊知道,这名看似洒脱风流的殿下其实最为保守,也最有洁癖。看似喜爱万物,实际上,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已枯败,冰冷而孤寂。
“罢了,她们将来或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虞怀风道,“今天安国公看本王的眼神与众不同,就像突然看到了让人惊讶的事物。本王明日先回漓地,与叔父等人过中秋,你让留在京城的探子去查查他。”
他才不信安国公将自己认作了美貌女子,贪婪好色的目光与震惊疑惑的目光完全不同。
符青昊点了点头:“是。”
虞怀风还在擦着修长手指:“这个时候,楚皇后应该要被气疯了吧?她算计谁都不该算计祁崇这只狡猾的头狼,被反噬也在意料之中。”
紫宸殿偏殿中,春色无边,楚皇后兴致冲冲的带着宫人进来,掀开床帐,却看到双鬓斑白的皇帝趴伏在自己的侄女身上,另一名侄女也在一旁,脸色绯红的裹着被子,是刚承雨露。
楚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宁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她们乱搞,也不愿看到皇帝宠幸她们!
皇帝虽然愧疚于宠幸皇后的侄女,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装成不满皇后突然打搅好事,所以恼羞成怒,当下给了楚皇后一巴掌,让她滚出去。
楚皇后刚走,两名娇滴滴的小姐就在皇帝面前表示自己得罪了姑姑,绝对不再活着,一头撞死算了。活色生香的美人才十七八岁,皇后年龄不小了,皇帝也遭受不住美人哭泣,只好搂抱着她们安慰。
……
祁崇已经回到了秦王府。
今天算计了皇后一众,算是一场胜利,祁崇完全没有任何愉悦。宫闱争斗算计,他从小就常常看到,也看到自己的母后是如何落败,如何仓皇屈辱的死去。
相对于带兵打仗,管理百姓,这是最简单的事情,有人脉,懂得把控人心与局势便可胜利。
李福在一旁给祁崇更衣。
因为李福和祁崇白天不在,明天又将早早出府,府中人只能晚上来汇报一些事情。
从大到小,往后便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其中一人道:“现在要做秋装了,今年明姑娘不在,是不是不他们再送进来?”
祁崇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明臻。
做了这样的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明臻。
她对他一片天真信任,难道他告诉她,晚上做梦,梦见自己入了她的身体?
断然不能。
这件事情也不能多想。这种禽兽之,未来也绝对不可能发生。
李福察言观色,赶紧道:“姑娘虽然不在,东西却不能少,往年有什么,今年也有。”
灯火寂寥,灯花噼里啪啦燃烧了一下。
祁崇道:“她若知晓了与虞怀风的关系,会选择孤还是虞怀风?”
李福:“……”
这些问题他真的不想回答。
李福道:“肯定是殿下,明姑娘从小最喜欢跟着殿下。”
李福也不希望这样的场面发生。祁崇不好惹,江王同样也不是什么善茬,两虎相斗,必有一方元气大伤。自然,祁崇得胜的可能最大。
天气已经转凉,晚上尤为凉爽,祁崇还是吩咐人准备了冷水沐浴。他习武之人,内深厚,用冷水沐浴当然没有问题。
“阿臻的房间以后记得落锁。”祁崇淡淡的道,“莫让旁人进去。”
“是。”
李福心中忍不住叹气,其实除了祁崇,也没有什么人敢进去。虽然祁崇待旁人都不信任,对于明臻却是少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