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璀灿的灯光里,黄河大酒店像一柄巨大的利剑,刺向城市茫茫的天空。酒店门前的停车场上,各式各样的小车排列有序,红男绿女们穿行其间,他们优雅的身影同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非常般配。莲花状喷水池伴随着略带伤感的音乐,激起层层水帘。赵冬以前很少到这种地方来,现在她站在广场的入口处,觉得这里的生活才是真正值得她全身心投入的。这里的色彩和气味弥漫开来,一直浸润到她的心里,使她兴奋和不安。
阎妮确实想帮她。阎妮前几天曾带她来过这里一次,介绍她认识了孙郭先生。阎妮悄悄说,孙郭先生是一家合资公司的大老板,在省里市里都有后台,当然他也很有钱。孙郭先生与别的大款不同之处在于他喜欢艺术,懂艺术。他曾当过几部电视剧的独立制片人,还亲自导演过一部六集连续剧,省电视台播放过。阎妮说出了那部连续剧的片名,赵冬回忆了一下,没有什么印象,她想可能是自己对电视剧不感兴趣的原因,她只是对一些中外经典影片情有独钟。阎妮对她说:“赵冬,你可不能太清高哎,原先我也瞧不起电视剧,总想着被国内那几个大导演看中,上大戏。但你想想,怎么可能呢?啥事都有个过程呀。”赵冬想,阎妮的话有道理。
阎妮又说:“孙郭先生的目标是先挣足了钱,当一个成功的商人,然后安心干制片人或导演。如果给他机会,谁敢说他成不了张艺谋陈凯歌?话说回来,如果他对你赵冬感兴趣,别说帮你上学,以后拍戏时,女一号的位置都舍得给你,有他出面捧,不愁红不起来。”
赵冬心里揣揣的,她戳了戳阎妮的腰,说:“还是先让他捧你吧。”
阎妮不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顺着思路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们吃艺术饭的,里面道道很多,赵冬,你努力吧。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这个小姐妹就行。”
赵冬忙说:“我操!哪能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阎妮拍拍赵冬的肩膀说:“这话听着带劲。我操!”
她们嘻嘻哈哈笑了一阵,眼角里溢出了泪滴。
孙郭先生四十多岁,大鼻子小眼睛,嘴唇厚实,个头中等,脖子上有几个粉刺,并不是西装革履的打扮,而是随便穿一件茄克衫,面相显得很严肃。这与赵冬想像的情景大不相同。那晚孙郭先生请她们吃饭,赵冬喝了点洋酒,虽说味道不咋样,但心里舒坦,这比什么都重要。用过餐后,孙郭先生又把她们带到十八楼的歌舞厅唱歌跳舞。阎妮唱了两首歌,但阎妮不跳舞,她说她最烦跳舞。她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喝橙汁、抽烟。陪孙郭先生跳舞的任务自然全落在了赵冬身上。
孙郭先生搂着赵冬跳得很规矩,这又使赵冬颇感意外。跳最后一曲时,孙郭先生同赵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赵冬暗暗记下了这个时间,觉得有戏。离开酒店后,阎妮告诉赵冬,他们这一晚上的消费至少在一千元以上。阎妮还透露说,孙郭先生平时极少回家,他在酒店二十四层租下了一个单间,年租金七八万。赵冬舌头都伸直了,她想这人花钱比流水还快,还在乎她的区区一万块学费吗?于是她说:“以后咱们一块去二十四层找他玩吧。”
阎妮正色道:“那个地方并不是你想去就去的。我的同学里面,很多人想去二十四层,但孙郭先生让她们吃了闭门羹。”
赵冬想问阎妮进去过没有,里面什么摆设。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她一点都不想伤害阎妮,因为阎妮算是她追求艺术之路上的第一个引路人。
晚七时整,赵冬按照上次约定的时间,准时走进一楼东面的餐厅。餐厅里人不少,但轻柔的音乐遮住了渲杂的人语,显得新鲜洁静。里面没有孙郭先生,赵冬有点疑惑,她问领台小姐,对方说今天一直没见孙先生。她只好沉住气,坐在一个角落里耐心等。半个多小时后,还不见孙郭先生的影子,赵冬心里钝钝地痛,认为他有意躲她。她难过地想,肯定是那个姓孙的家伙瞧不上我,不然他为什么失约?如果一个男人看上了一个女孩子,他断断没有失约的道理……
时针指向八点时,孙郭先生终于赶到了,赵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站起来迎接他。孙郭先生一脸的抱歉,说和一个客户谈生意,谈得地动天摇,实在脱不开身。他进一步解释说:“我在为一部八集的连续剧筹集赞助款,烟台的一家公司想出八十万买下独家赞助权。我出的价码是一百万,少一个子儿也不行。这不,谈到现在还没结果。”
孙郭先生叫了几个价格不菲名字怪怪的菜,又要了两杯威士忌。赵冬的肚子早就饿了,要在平时,她会狼吞虎咽的。但现在她极力做出一副优雅闲适的淑女模样,仿佛她享受的是这个环境和气氛,而非面前的食物。她尽力回忆那些她崇拜的好莱坞女明星们在银幕上同男友进餐时的情景,渐渐进入了角色。她想她的表演很成功,因为孙郭先生的眼神已经走样了。
吃过饭照例去十八楼歌舞厅。这回孙郭先生的本相全露出来了。他像脱一件衣服那样脱掉了伪装,怎么舒服怎么来。他紧紧抱着赵冬,二人走走停停,犹如在拧麻花。大厅里光线极暗,赵冬不担心别人发现。她隐约看到其他的舞伴基本也是这种跳法。孙郭先生边跳边轻吻她的耳廓和脖颈,双手在她的臀尖上划动,他断断续续气喘吁吁地说,赵冬,小赵,冬冬,阿冬,我亲爱的小猫,你知道吗,我顶讨厌那些风月场上的女戏子,阎妮的同学里就有不少那样的,她们都和我逢场作戏,一点真心都不用;我最钟情的是你这种单纯干净的女孩子,有教养,有潜质,稍加栽培,就是一棵好苗子……赵冬胸脯紧贴着他,发出轻微的呢喃声,她说,孙先生,认识你是我的万幸,我真是相见恨晚呀。孙郭先生说,你是一颗埋藏在泥土中的珍珠,总有大放光彩的时候,我想我愿意做那个让你重见天日的人。赵冬激动得浑身发热,她用充满激情的语调说:“爱上你的姑娘会很幸福……我真希望自己就是你喜欢的那种姑娘,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离不开你……”
说完这话赵冬吓了一跳,因为这是《一夜风流》中的一句著名的台词,是饰演埃莉的克劳黛?考白特说给饰演彼德的克劳克?盖博听的。埃莉是华尔街富商安德鲁斯的女儿,彼德是个报社记者。赵冬不是富商的女儿,她现在同乞儿差不多;孙郭也不是风度翩翩的记者,他充其量是个有钱的款爷而已,艺术不过是他的一种粗鄙的装潢,她不相信他能鼓捣出象点样的片子。所幸他没听出这句台词的出处,赵冬的不自然仅仅是一瞬间。
歌舞厅里人变得稀少了,赵冬猜想孙郭先生的下一个节目肯定是把她带到二十四层去。果然,他咬着她的耳朵,用不容置疑的腔调说:“跟我去上面,我会给你带来快乐的!”
赵冬有一种恐惧感。她想她并非多么珍惜自己的身体,而是担心没有什么结果,如果让他轻易达到了目的,很有可能她将一事无成。她是抱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想法来的,虚假的感情可以多付出,香艳的**却必须多上一把锁。见她发愣,孙郭先生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狼,难道吃了你不成?她仍呆着不挪步,孙郭先生又说,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不就是上艺术学院吗?我跟学院领导和戏剧系的头头都很熟,推荐个把学生没问题。赵冬忙说,上学要交钱的,妈的一万块呢,有了钱就不愁上学了。孙郭先生捏了捏她的胸,说这事交给我了,你什么都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