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流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无法想象,他是死于自残剑术,纵然再痛苦也不终究有限。
而对面那缕执念却是成千上万、数不胜数同样死法的人所形成,而且更为难以想象的是,每新进入一缕执念,他便将这死亡过程再感受一遍。
这是何等残酷而又难熬的一个过程?
流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识海之内空洞无比,一团蓊郁的光团和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流云对面而坐,看不清对方表情,也触摸不到对方身体,但语言的沟通却让流云生出了对这一缕执念的深切同情、对那作恶势力的痛恨厌恶之情。
似乎感受到流云情绪一般,对方发出了两声极为干硬的笑声,但这笑声在流云听来却是极为刺耳,心中某处居然产生了疼痛的感觉。
执念笑了两声之后,再次开口说道:“但自从你将那股能量施放出去之后,我似乎感到轻松了一些,某些不愿回味的记忆似乎也随着一道消失,所以总的来说,我倒还该谢谢你才是。”
“那你不是变弱了?”
流云记得对方曾说过他是由这种充斥愤怒、恐惧的情绪组成,而其口中所说的记议便是这其中一部分,如果自己将这种能量施展了出去,那不就意味着其力量也随之减弱了?
“倒不至于,你所消除的那部分记忆连我的十万分之一都不到,谈什么消除,而且,记忆的流逝不意味着力量的消失,相反我倒觉得经过你净化之后的那部分能量更为纯粹了,彻彻底底的变成为我的一部分,也是我记忆之中最为纯净的一部分。”
听到对方这一席话,流云倒是稍微安心了些,但一想到对方所承受的苦难,心中又不自已的浮现一缕悲伤,流云本来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但在这等苦难面前,但凡是有些良知的人,难免也会如流云这般。
“我正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稍微缓解一下你的痛苦了!”好像是在安慰对方,也好像是在安慰自己,流云轻声说道。
听到流云这话,执念轻轻笑了笑,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痛苦是我存在的源泉,也是我还留存于这世上的动力,若是能早些时间脱离,算得上是好事,但也不急,我早就习惯了,可能你面对的敌人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执念轻声说道,好象是在提醒流云一般。
流云默然,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屠杀生灵的势力又岂比寻常?这一点流云还是知道的,听到执念如此直接的点破,流云一时之间有些不以应答。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也要休眠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我的存在,对你很不利的。”
执念轻抛出一句话后便再也没了声息,而流云意识也随之化为一道光雾,从识海之中退了出来。
再次睁眼之时,流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脸色平静,似乎将刚才识海之中发生的事情都已忘却。
但谈何容易?
成千上万的生灵惨遭虐杀,一时之间流云如何忘却?
更何况自己现有身体的主人便是这虐杀之后的最终受害者。
“实力,力量。”
流云心中再次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渴望。
但这都是后话。
流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看也没看室外情形,流云再次打开木盒,取出两粒洗髓丹,看也不看,径直吞入腹中。
那种烈焰灼身的痛楚之感再次降临流云脑海,闷哼一声之后,流云强守心神,动也未动,缓缓化开药力,引导周身静脉灵气。
这一次,流云要一次性打通两道经脉。
地猛、地雄两脉!
奔腾咆哮的灵力犹如困笼凶兽一般沿着流云周身经脉四处游走,一道道灼身热力仿佛要化开流云身体一般。
但此时体外流云表情看上去却有些木然,面色极为平静,若不是全身突起绽出的血管和微微有些颤抖的肌肉,此刻的流云倒是和睡着了并无两样。
室外那个突然出现的坑洞给外门弟子带来的震动已然消褪,除了偶尔经过之时会瞟上一眼之外,所有弟子都已习惯。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的炙烤着光洁的地面,峰顶四周翠绿的树木都好似被烤得蔫了几分,无精打采的摇晃着卷曲的枝叶,好似抱怨着这残酷的天气一般。
中途之时初七也曾来过流云这边几次,见其房门紧闭,又想起流云可能正在炼化丹药,故而连门也没敲,转身离开。
这时一名身形枯瘦、体似残烛的灰袍老者悄无声息的从七星峰石阶走到平台之上,面色极其平静的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灼热石制平台,随后又朝那排外门弟子居室看了看,又颤巍巍的转身离去,刚走几部,其身形便好似被风吹散了一般,完全消失。
若是流云此刻看到的话定然会认出来,这名老者便是流云前日刚拜的师尊,枯木长老。
只是枯木长老长年隐居玄天宗,极少外出走动,更不会冒然来到这外门弟子聚居之地,是以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认识,加上枯木长老衣着朴素、容颜苍老,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只是认为这老头只是无意之中走错来此的山野之民罢了。
而此时室内的流云依然如故,好似石雕一般的盘腿坐于地上,木盒之中玉瓶已不觉之间空了三个。
枯木长老之所以突然来到七星峰,是因隐约感知到一丝心力痕迹,想到自己徒儿身居此峰之上,便特意前来察看了解一番,哪知到达峰顶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平台之上毫不章法的剑痕和空洞,又感知到流云此刻正在修炼,便不再过问,转身回到了枯木殿。
刚一进枯木殿,枯木长老脸上刀割般的皱纹便剧烈的抖动起来,两道精光自枯木长老原本昏花浑浊的双目之中迸射而出,哪里还见半分垂幕老者神态。
“哈哈,天可怜见啊!没想到我枯木人之将死,上天居然给我送了这份大礼!”
枯木长老全身颤抖,抬头哈哈大笑起来,两道浊泪顺着眼角皱纹渗出,大笑之声在空旷的枯木殿中环绕了数个呼吸之久方才缓缓消失。
七星峰平台之上剑痕就算全天下无人识得,但哪里逃得过枯木长老法眼?
心力一道是由枯木长老所创,全天下独此一家,心剑术是流云自枯木殿所悟,也是枯木长老所传,枯木长老都不认得,那谁还认得?
片刻之后,枯木长老缓缓走到枯木殿刻有自己心剑术石壁之前,久久凝视,面色平静却又显复杂,好似将死之人看到自己朝思幕想的初恋情人一般。
一面斑驳的石壁,一名枯瘦垂暮的老人,一座空旷的石殿,一时之间仿佛在时间之中定格了一般。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枯木长老才微微前移了数步,伸出枯瘦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石壁之上那一道道自己亲手所刻痕迹,双眼微眯,顺着剑纹一丝一缕的感受,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
枯木长老前半生辉煌,后半生凄苦,无穷的悔恨和愤怒便是生活的全部,直到流云的出现才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尽管如此,枯木长老也从未想过自己收的这名唯一的传人如此出乎他的意料,短短几天时间便将他所创心力、心剑发挥到了如斯地步。
心力一道,说起来缥缈无踪,但其实也非常简单,只要入了门,只要摸到了那一层纸,之后便可算得上是一片坦途,只是最终修为高低、心力强弱是由修炼者心性决定罢了。
而这一切在枯木长老看来,流云都是极上之选,无需丝毫担忧。
。。。。
一弯隐约可见月眉自天际缓缓上升,被炙烤了一整天的七星峰平台正缓缓散发着日间吸收的热力,虫鸣鸟叫之声不时传出,某有一阵细风掠过,说不出的凉爽,平台之上也渐渐活络起来。
结束了一天修炼的玄天宗外门弟子或三五成群,若形单影只的来来往往于峰顶之上,交流接耳的说着这一天自觉有趣的事情,不时传来一阵欢笑之声。
初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流云门前,看着依然紧闭的室门,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抬了抬手,随后轻叹了一声后又放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初七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吱呀”之声,初七脚步猛地一顿。
“初七,找我有事?”
初七转过身来,看着流云似笑非笑的脸,有一种想冲上去给上一拳的冲动。
“怎么?没事不能来找你啊?”初七强行压制住了这种想给流云一拳的冲动,嘿嘿一笑,转而轻轻照着流云胸口来了一拳。
流云也不闪躲,面带微笑的看了看初七,再次开口问道:“你确定没事?”
初七性格木讷直爽,肚子里装不下心思,所有的东西都写在脸上,这些流云都再清楚不过了。而此时,流云便看出了些端倪。
初七听流云如此一问,脸色一变,打量了下流云,嘿嘿一笑道:“哪有,我真没。。。我还真有点事。”
“进去说吧!”流云一阵无语,将初七拉进了房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