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万千虫鸣之声不时传入流云耳际,一弯尖勾明月轻悬半空,在略显稀薄的雾霭之下印照出一抹淡淡的毛边,如美人黛眉,又好似游子叹息。
光洁平整的平台通体以极为坚硬的灰石铺砌而成,在如雾月光印照之下发出道道极为宁静的光芒,全然没有了白日当中的你争我夺的喧嚣之意,四周八个兵器架上置立着的各式兵器闪烁着凄凄的寒光,好似深闺怨妇一般诉说着无尽的幽怨。
流云面色平静,先前打通经脉的喜悦表情好似被这如水的月光冲淡了一般,显得干净而又爽朗。
流云低下头来,轻轻抚摸着手中黝黑无华的短剑,好似重情汉子轻抚日夜操劳、勤俭持家的丑妻一般,双眸如水,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随着手指传来的粗糙触感显得越发明显。
猛地流云抬起头来,双目如风看向空中,但其目光游离,双瞳无焦,不知看向哪里,而其手中黝黑短剑也随着其身体动作缓缓舞动起来,时疾时徐,时快时慢,一时徐若清风,如一阵叹息,又一时动若雷霆,如猛士铁拳,剑式章乱无法,状若癫狂。
这时如果有其他弟子在场定会大笑流云,奚落嘲笑其剑术不堪。
但如若枯木长老在此,必定会老怀感慰,将满脸枯瘦的皱纹再多上几层。
墨剑无光,剑过无声,此为心剑!
“天勇”脉打通之后的流云似乎悟性都高了几分,本来只是有心观赏下七星峰顶夜景而已,却不曾想为其景色所动,无意识之下将心剑术施展开来。
只是这心剑术为枯木长老独创,天下间能看得懂的又有几人?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细风缓缓流动,吹乱了流云发稍,吹皱了流云衣袂,但平台四周草木却是纹丝未动。
“嗤”的一声轻响,一道肉眼难见的气流发散而出,轻轻拂过光洁的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如同美人深闺之中的一声轻叹。
嗤!
嗤!
嗤!
声音越来越密,频率越来越快,转眼间便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气流小雨,以流云为中心发散开来,将光洁的地面切割的斑驳不堪,而切过地面的气流还尤未停止,顺着各种不定的路径四散,偶尔撞击在兵器架上发出声声清脆的响声。
也好在各外门弟子居室内均设置了隔音阵符,不然这般动静定会惊醒不少人。
而这无数气流中心的流云却浑然不觉,其脑海之中充斥着无数影象,父母的面容、残破的宗门、血泪披面的老妇、枯瘦的老者。。。
无数的愤怒和悲伤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流云游离的双目之中不觉流下一滴泪珠,顺着脸庞缓缓滑落,还未着地便被无数狂暴的气流乱散,化为一股咸淡的气息就此消散。
流云剑势越舞越快,气流越来越密,剑势越来越狂,一股深灰狂暴气流在流云周身缓缓形成,数个呼吸之后便聚成一道环绕周身的风膜。
“都去死吧!”
流云状若癫狂,提起手中短剑痕命一劈,周身风膜瞬时爆裂,“砰”的一声四散开来,而随着这道风膜的爆裂,一个一米方圆的缺口瞬间在平台形成,露出半米石层之下的深黑色土壤。
在这一记重劈之后,流云也是两眼一白,“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过了十多个呼吸,却又见流云双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只是动作极为僵硬,显得十分诡异。
站起身来的流云双目无神,慢慢弯下腰来拾起地上那柄短剑,摇摇晃晃的向着居室走去,边走嘴中还模糊不清的念叨着:“这小子戾气这么重,居然还学那什么古怪法门,差点走火入魔,连我都险些遭了殃。”
只见流云来到室内之后,再次两眼一翻,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床上。
玄天宗的清晨特别热闹,东边天际还只略微显现鱼白的时候便有不少勤奋弟子出来晨练,呼吸吐纳着清晨最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然而这些弟子刚一到平台,便瞪大了双眼,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不寻常的事物一般,不由得转身大喊起来。
但由于各室都设有阵符,对于那些未曾起床或开门的弟子来讲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那些已出门的弟子却都被这一阵喧哗之声吸引了过来。
几十名外门弟子看着面前地面之上这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大洞,不解的同时更是惊异不已,需知住在这七星峰上的弟子都是玄天宗外门弟子,实力最高也不过是化灵九星,想要如此不动声色的在这坚硬无匹的石制地面之上打上这么一个大洞,实在是有些不可能。
一时之间纵说纷芸,甚至有弟子当场表示昨天夜里看到两名修为高深前辈在此打斗,各种大力手段层出不穷,最后地面不堪重负破碎,从而形成了这一大洞。
这一说法得到了很多其余弟子支持,有少部分还表示自己迷糊之中也似乎听到了这一动静。
但此时真正的事主却是依然瘫倒在室内床上,生死难知。
与此同时,流云意识再一次来到了识海之中,与那缓执念形成的“流云”对面而立。
“我怎么又来到这里了?”流云迷糊之中记得自己是在平台之上练剑的,但意识恢复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又再次来到了自己的意识海。
“这个要问你自己了!”执念语气平淡的回道。
流云低头沉思了片刻,细细回想起来,猛然大惊问道:“你怎么可以控制我的身体?”
“到底是谁的身体,你弄清楚了没有?”执念没好气的答道,似乎对流云这一问题 很是不满。
流云细细一想,好似这个问题确实不宜过多争辩,不由得嘿嘿干笑了两声,却没有说话。
“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居然将我强行唤醒了!”执念开口问道。
“强行唤醒?”流云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执念轻声应道,声音显得有些寂寥,随后接着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寄居在你识海之内,无数道与我父母一样遭遇的人死后形成的执念不停的融合进来,万不得己之下,我只得休眠起来,慢慢消化接纳这一道道能量。”
“每一道能量便意味意一条生命的死去,他们可能也是别人的父母妻儿,也就是说,这帮该死的恶徒还在行凶,我痛恨自己无能,不能为父母报仇,不能为这万千无辜身死的生灵化解怨气。”
“但是昨夜不知你用的什么功法,居然将这一股股饱含不甘和愤怒的怨气化为了一种奇特的能量并使用了出来,所以我便醒了过来。”
“但我醒来之后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你居然也散发出了一股滔天戾气,拼命的舞着剑,好似着了魔一般。”
“我很奇怪的是你到底有什么经历,居然也形成了如此之强的执念?”
意识海之中,那缕执念语气平淡,好似讲述一件极为平淡而微不足道之事一般,但言辞之间却不时的传达出其一种特殊的情绪,令流云有些感同身受。
流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静坐于识海之中,分析着执念所述情景。
经过一番回忆和分析之后,流云明白了过来。
执念,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一种能量,由心而发的一种能量,算得上是心力的一种,而流云睹景思人,想到自己前世今生经历,加之又无意之中施展心剑术,最后调动了执念力量,然后又受执念能量影响,最终彻底引发内心深处那股积压多时的情绪,两者混合之下彻底失控。
也正因为这种失控,流云心剑术威力大增,从而形成了房外那令纵多弟子惊奇的一幕,不过直到此时,流云对房外情形一概不知。
而对于流云的沉思之态,执念也未加干扰,静立于一旁,任由流云如此。
“我施展的那种功法对你有影响吗?”流云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不过却没有告诉对方他所施展的奇特能量便是心力。
倒不是流云有心如此,而是因为对方身死之时不过炼体境修为,说了对方也完全难以理解,倒不如以一种最为容易的方法沟通。
“有,不过是好的影响。”执念开口答道,声音似乎也大了几分,接着说道:“我现在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存在,可以说是我,又不是我。”
顿了顿,执念又道:“我是由无数执念形成,只是最终以我的形态和意识出现,组合成我的每一道能量,便是一缕执念,便是一个人的一生,这些人或富贵、或贫贱,但无一例外的是最终都遭横死,所以我能感受得到每一个横死之人死前的恐惧、愤怒、无助等情绪。”
执念声音平静,仿佛在诉说他人事情一般,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但听到此处的流云却是倒吸了口冷气,这是个什么概念?一个人一生只能死一次,死的方式有千万种,而形成执念的无数人都是被流云记忆当中那道风膜绞碎而死,那种痛苦、怨恨常人根本无法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