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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六章 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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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开春后,元鸷便遣千余斥候,以十里一烽,直抵涿邪山(在浚稽山以西,今蒙古满达靳戈壁,与浚稽山同为元魏与柔然边境),严密探查柔然动向。

而这两月以来,涿邪山以北的柔然小部落也罢,还是更往山的柔然可汗庭也罢,皆是风平浪静,波澜不起,更无大股兵马出动,是以元鸷才趁机出兵,以免被蠕贼偷了老巢。

但突然就冒出了上万柔然精兵,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元鸷当即驻兵玉门县,令细作沿祁连山迂回,往东探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凡张掖、武威境内,就如蝗虫过境,鸡犬不留。除了城墙未推,居房未烧,再多余连根草都未留下,东凉州刺史元晖更是生死不知。

再查,就再无回应了。

足足近两月,无论元鸷派出多少斥候,伪装多少层身份,藏的有多小心,但凡越过丝绸古道往北五十里,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有来无回。

最令元鸷惊悚的是,他曾派一营精骑,轻、甲参半,誓要探个水落石出,但最终依旧如石沉大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匹都没逃出来。

彷佛古道以北守着一蹲巨兽,不管来多少,都能吞的渣都不剩。

与此同时,派往涿邪山、浚稽山、南床山以北的斥候相继来复命,称自浚稽山以西至柔然可汗庭,并未发现任何大军出动的任何痕迹,更是不见半个人影、马迹。

但诡异的是,南床山至大碛一带,却突现万余柔然精兵,并强占本属沃野镇的比干城?

元鸷反应再慢,也知事有蹊跷。

兵法云倍则分之,五则功之,十则围之。能让上千精锐斥候消失的悄无声息,张掖、武威两郡以北至少也有上万敌军精锐,不然不可能连一个活口都逃不出来。

若再加上驻守大碛的一万,这就是两万往上,且定为强旅。而他手中就只万余兵马,焉敢强捋虎须?

他顿时就绝自寻死路念头,甚至是将南路细作尽数召回,而后又向朝廷急报。

元鸷地处西陲,不知就里,只当真是柔然来犯。之所以未经涿邪山、浚稽山,十有八九是舍近求,自大碛以东而来。

但以元澄为首,第一个就想到西海。

柔然人脑袋吃肿了才放着近路不走,绕一个大圈多走上千里路去抢掳凉州?

况且也太明显了些:柔然汗庭、涿邪山都无出兵的痕迹,张掖、武威被报价掳一空,且足有上万大军驻于古道以北?

而南床山、比干城亦是如此,突现万余柔然大军?

再结六镇突乱,有大批流民、溃军逃出北镇往西流窜。却并无半个逃至酒泉境内,更是直指西海。

只需再拉过一张地图在上面画一个圈,便是脑子再蠢也想明白了:这一股蠕骑似是并非只为抢掳,更是为了强占西海与张掖、武威两郡,并收拢逃出六镇的乱民、溃兵。

若真是柔然进犯,不会只取东凉州,而放着更为富饶,且近在迟尺的酒泉不取。

也更不可能趁六镇内乱之良机而坐视不理,不报去岁大败于高肇之手的血海深仇。

所以这两万有如天降的胡兵,绝非来自柔然。

况且元英死了还不足一载,高肇反叛也才堪堪半年,二人之前屡次秘奏太后,称西海为李李承志藏兵之所,足有强兵数万、丁口十数万户的奏呈依然还锁在秘书省的柜子里,元澄怎会这么快就忘掉?

不然为何朝延要令元鸷与元晖巡防西海,就是怀疑二人所奏真多假少。

恰恰好,潜入金明郡的细作传来消息,称高肇待元怿与李始贤皆为座上宾一般,每日好酒好肉伺候,并无半分为难。

元怿是宗室亲王,更是皇帝生父,意义非同小可,自然值得高肇如此。但李始贤官职不过五品,门第不过中下,部典更是乏乏,凭什么让高肇如此礼遇?

除非他也有大用……

更有甚者,李承志刚死,巧事便一桩接着一桩:

李承志遇害才只月余,突然就冒出了上万胡兵抢掳河西?

张掖、武威两郡方被一抢而空,比干城与大碛又突现上万胡军,而值此关节,六镇恰好就乱了?

更巧的是,李承志堂兄李承先、并李氏旧仆相继离京,如今更是连李承志生母也被劫走?

如此一来,偌大的京中竟再无一个令李承志挂念之人?

几厢一结合,凡对李承志知之甚深之辈,无一不是想入非非:这一桩桩、一件件,倒像是李承志的手笔?

所以并不只是一个元澄,如刘芳、崔光、游肇、元渊皆是如此怀疑。

不过皆为相当然,并无实证,是以并无人明言,只是在暗中猜测。

再者两权相害取其轻,便是想顺藤摸瓜,查个水落石出,也要等诛灭高氏逆贼,平定北地,稳定六镇后再做打算。

元澄却不同:若非他与元英、元嘉为争权夺利而沆瀣一气,联手欺瞒高英,欲使李承志与高肇两虎相争,何以致如今的局面?

如今高肇已反,若证实李承志也是假死循匿,正予暗中伺机而动,就必须有人来负责。可惜元英与元嘉皆赴黄泉,元澄想不背这个锅都难。

而与背锅相比,元澄更怕的是身死族灭,毁了元魏的大好江山,成为千古罪人。

是以如今他已顾不得自身安威,哪怕拼着高英将他定罪问斩,也要提防西海。

只因元澄深知,高肇若是狼,李承志就是虎,若使其坐大,元魏必有灭顶之灾……

元澄想的越多,越觉心底生寒。

而高英怒气不减,脸上少见的浮出了几丝厉色:“元澄,你又可知:若依你所言,李承志未死,如今就藏在西海,你便是始作佣者,尔与元英、元嘉皆为罪魁祸首。若不将你问罪,何以予众臣、何以予天下人交待?”

元澄勐的一愣,再看高英银牙咬的咯吱直响,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太后什么都知道?

之所以不提,更甚至是不信,只是不想值此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紧要关头使朝中大乱。

再不堪,他也是良名远播,被世人视为周公吐哺的首辅……

元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臣知罪该万死,但大祸已铸,悔之晚矣,臣不求苟活,只求以残驱之身以谢罪以万一……请太后恩准,并赐臣一道圣旨,允臣急赴河,招抚李氏……”

“招抚?”

高英脸色已然铁青:“李承志若非恨尔等入骨,何至于在遇刺当日,前枪匹马杀入中山王府?元澄,你信不信你前脚踏进西海,后脚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稍一顿,高英又如神经质一般的冷笑道:“我原本谋划,待入冬日落雪之际,金明与北镇皆不得不罢兵。到时稍有闲瑕,便可遣崔尚书、魏少卿等,携圣旨护郭夫人西去……却不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元澄愕然无言,一旁装活死人的元诠更是被惊出了一身汗。

不是说太后并无急智,才能平平么,为何谋划如此深远,且瞒的秘不透风?

高英又凄然一笑:“罢了,尔与元英、元嘉为始作佣者不假,但孤又焉能幸免于外,独善其身?如今也只能竭我所能,勉力为之……”

“太后!”

元澄一声悲呼,以头抢地,“如今局势远不至危急之境地,太后万不可意志消沉,自暴自弃?”

“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高英悠悠一叹,神色说不出的凄凉,“便是高肇可平,朝廷可还有余力西征?任城王,你莫要忘了,西海只是以五千甲骑,只在一旬之内,便使有控弦之卒数万,有头曼可依仗的杜仑部灰飞烟灭……”

彷佛五雷轰顶,只是刹那间,元澄的脸就白的如纸一般。额头上已然磕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他勐的一咬牙:“李承志性情忠耿,不然也不会屡次犯险,救先帝于九死一生,是以不到万一,他定然不会与太后、与朝廷恩断义绝。为今之计,只能先行招抚……若不能破镜重圆,就只能火中取粟,驱虎吞狼……”

高英心中暗松但神色半丝不露,似是梦呓一般,喃喃问道:“何为虎,何为狼?”

元澄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高肇可为虎,柔然也可为虎,甚至南梁、吐谷浑皆可为虎……无非就是割地献城,委屈求全,部比身死族灭,国破家亡的要强。待除了李承志这头恶狼,再衙振旗鼓,收拾旧山河也不迟……”

“这与卖国求荣何异?若是事与愿违,待到九泉之下,孤以何面目得见先帝与元氏列祖列宗?”

高英苦笑不已,眼中却闪过几点精光,“而元氏宗亲、朝中诸公、各州刺史,并领军在外的重将等,哪个敢答应?”

“如今已是千钧一发,存亡绝续之际,若再使这最后一线生机断绝,才是千古罪人……万望太后三思!”

元澄哭的老泪纵横,喊的声嘶力竭,“只要太后允准,诸辅也罢,重将也罢,皆由臣以理服之……”

看来是真急了?

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高英心中暗暗冷笑,但脸色却纠结之极,好似犹豫不定,极难决断。

元英不知是计,又冬冬的磕了几个头:“此事皆因臣一时贪心而起,便有骂名,也当由臣一力担之,万不敢使太后清名有损。是以太后只作不知,待有几分把握,臣再联络诸公,一同呈奏……”

高英依旧不应声。

而恰至此时,殿外又响起秦松的声音:“太后,奚尚书急报!”

端午并未敲钟,且中书、门下并无随急报同来秉呈,是以应非噩耗……

高英心中猜测,急声喝道:“呈上来!”

看到封口的火洪完好,高英又稍松了一口气,三两下拆开信封。

一目十行扫视一遍,高英先是一喜,又是一惊。

喜的是邢峦破了金明郡,奚康生与崔延伯更是连战连捷,已光复肆州。

两地斩贼近两万余,迫使高肇龟缩于边墙之北,更使高值不得不退往恒州。

惊的是,西三镇都督罗鉴大败,生死不知。如今六镇尽皆陷入叛贼之手。

奚康生请奏,这半月以来,半地已下了两场雪,军中冬服、厚毡急缺,且士卒已皆为疲兵,是否可暂行歇战,稍做休整……

言下之意是想休战数月,待开春再战。

不会是奚康生见六镇已陷,是以心生惧意?

高英捉摸不准,将急报递给元澄。

看到六镇皆落入敌手,元澄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奚康生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才收复一郡一州,诛贼两万余。而一转眼,逆贼却如天助,将六六镇收入囊中?

若是高肇心狠些,怕是多十万战兵都不止。若是再踌躇不决,莫说李承志,只凭高肇都可能打进少量阳来……

“并非奚尚书怯战,而是士卒缺衣少帐,难捱北地若寒,若强行缴战,便是胜之,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如今此消彼长,逆贼实力寺增,是以奚尚书不得不休兵罢战……”

元澄咬了咬舌尖,颤声回道,“太后明鉴,若是允奚尚书之奏,诸部当能喘息数月,正可值此时节,遣崔尚书与魏少卿西去……”

高英童孔勐的一缩:元澄已然心急如焚,利令智昏,连半刻都等不下去了?

若是劝不得李承志,怕是就地会遣使往柔然、吐谷浑、南梁,甚至是夏州……

但事已至此,徒之奈何?

高英状如失魂一般,悲声叹道:“就依任城王所奏,即刻去办吧……”

一股无以名状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就如于三伏天的日头下喝是冰镇的梅酒,说不出的酣畅淋淳,元澄险些喜极而泣。

他重重的往下一拜:“太后圣明!”

高英却似心灰意冷一般,懒洋洋的挥了挥广袖,似是连话都不想说。

元澄并元诠齐声告退,退出大殿。

直至走出昭阳殿,入了中书、门下所在的式乾殿之时,元澄才如福至心灵,霍然开朗:遭了,上了太后的当了?

高英分明是不想担丧权辱国,里通仇贼的恶名,才有意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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