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居正房内，郑老夫人高坐于堂，手里依旧轻捻着平日里偑戴的翠玉佛珠。眼神淡淡的看着，堂下埋首跪伏的莫氏，许久不曾开言。
许是跪的时间过久，双膝有些发麻，莫氏面露难色轻微的挪动一下，余光偷瞄了一眼郑老夫人。试探性的言道：“母亲，请息怒。是媳妇管教下人无方，才会扰了母亲安静。以后媳妇定会好生教导，还望母亲......”
郑老夫人探手一挥，接过话题淡声言道：“这婢子是你的陪嫁丫头，此次前来寿福居也是一心为着你好。只是既然随你入了郑府，便是府里的婢子。如今竟敢大大咧咧的前来寿福居里，与老身行了好一番哄骗之术，难不成老婆子我真的耳聋眼花，脑子不中用了，一个奴婢也敢对老婆子任意哄骗了！”
郑老夫人虽然语调平淡，但却隐隐透着阵阵威严。莫氏听的心惊肉跳，唯恐郑老夫人发怒，如春会落得个如露儿一般的下场，若真这样，那她在这府里岂不是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想到这里，莫氏手足并用，着急的向前爬了两步，哀声言道：“母亲息怒。贱婢不懂事，媳妇回头定当管教。还望母亲开恩才是。”
郑老夫人虽然身子骨不中用了，但脑子却是通透的，见莫氏这般慌乱，心里也是知晓她担心自己处置了如春，身边没个贴心人。心道，如今郑铭砚后院的妻房里面，也就数莫氏最为悲凉，虽然之前犯下过错，却也算是得到了教训。况且如今郑铭砚许久不去她房里走动，令她如守活寡也是事实。心里也隐隐泛起一丝同情，微叹一声道：“罢了。就让那婢子在正房外跪着。你管教下人无方，为母就罚你在佛堂里跪上一个时辰思过，此事也就作罢。”
莫氏闻言如逢大赦，兴奋的连连叩头，便欲起身。不料跪的久了，脚下却不听使唤，连撑了两次终于极为艰难的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着正房左侧的小佛堂里走去。如烟正欲上前搀扶，却被郑老夫人眼神制止住了，同时嘴里沉声言道：“你自进去，时辰到了，如烟会知会你。”
佛堂里长年贡奉着半人高的金塑观音像，郑老夫人极为虔诚，一年四季香火不断。浓浓的檀香味在佛堂里回荡，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前，一方描金红木香案上，摆着各类当季水果以作贡果之用，金釉香炉里积着半尺深的烟灰，三柱香己经燃了一半，青烟冉冉上升。烟雾朦胧中，观音大士面色柔和，慈爱的看着堂下孤寂的莫氏。
莫氏一声苦笑，从描金红木香案上的香筒里抽出三支香，拾起案桌上的火折子小心点燃，对着观音大士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后，便在红木香案前一米处的莲花蒲团上跪了下来。好在蒲团软和，比起刚才在外堂硬地上的罚跪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如烟在老夫人的示意下，站在小佛堂门前，暗中观察着莫氏的一举一动。直到莫氏跪将面下，才转身对着老夫人点了点头。
“人老了，不中用了。没说上几句话，身子就乏的厉害。”郑老夫人起身缓缓的抬起手臂，如烟很有默契的上前搀扶着：“扶我回屋小歇一会，李妈，半个时辰后，去梦苑里唤铭砚与梦心来走一趟。”说话间，郑老夫人调头扫了一眼跪在正房门口满脸怯意的如春，冷声言道：“今日有你主子保你，否则城西口的人牙子处，定又添了桩生意。”
如春吓的身子一震，将头埋更低了，大气也不敢出，背心冷汗顺流而下。
“老夫人，您老就别动气了。为这婢子恼了自己，不值当。稍后烟儿替您点支宁神香，您老好生歇歇。”如烟甜甜的宽慰着郑老夫人：“依烟儿看，老夫人您何不养足了精神，再请大少爷与大少奶奶前来。如今您老人家需多多歇息才是。”如烟一面说话，一面抬手挑起正堂右侧卧房的锦帘，小心的将老夫人搀了进去，嘴里低声念叨：“老夫人您小心。”
“呵呵！”如烟一番说词，令郑老夫人心情好了许多，轻笑着拍了拍抚在自己臂弯处的小手，言道：“眼下虽然后院里不用我这老婆子打理，但烦心的事情却依旧一桩接着一桩的来。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吧，若梦心这个大房做的好，时常规劝着铭儿多去各房里走动。也就没有莫氏房里那婢子，自作主张替主子出头的这种乱事了。”
走到榻边，郑老夫人斜斜的靠在床榻头，如烟利索的拉过一方靠枕放在后脑勺下，让其尽量靠的舒服些。郑老夫人很是放松的微眯着双眼，继续言道：“铭儿也不懂事。以前我这老婆子总操心着他与梦心圆房一事，眼下二人倒是好了。他却又将妾室们扔在了脑后。我这铭儿怎就不懂得，上至君王贵族，下至寻常百姓，要想妻妾和睦后院安宁，必得雨露均沾才是啊！”
如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闻得老夫人谈及房中雨露之事，不由得俏脸微红，也不再接过话题。只小心的将榻上的薄被盖在老夫人身上，附耳悄声对其言道：“老夫人您歇下打个小盹。稍后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来了，烟儿再来通传。”
郑老夫人双目微闭，轻轻挥了挥手，不再说话，呼吸声越渐均匀平缓，如烟悄然退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小佛堂里的莫氏跪的腰酸腿痛，耐心点滴的被消磨着。佛堂里并无下人伺候，抬头偷瞄佛堂门口并无人影晃动，侧耳细听外堂也没有声响，想来下人们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内心一松，莫氏索性身子后扬，坐了在小腿肚上，有些不耐烦的劝敲着酸软有双腿。眸子也不停着，放眼打量着佛堂。
虽然嫁入郑府也半年有余，福寿居里也时常走动，可是这小佛堂里莫氏却是极少进入。眼下无人看守，闲着也是闲着，莫氏索性仔细打量起来。
香案上一对碎纹白玉净水瓶光色亮泽，瓶内插着两大束艳红的芍药，再配以嫩绿的垂柳枝条，显的生机勃勃。净瓶下方垫着一抹叠的整整齐齐的长条型金黄色锦带。整个佛堂的用色本就己金黄色为主调，香案上有一抹金黄色锦带，原本也并无奇特之处。但这条锦带却横着置于案上，两头均压的白玉净水瓶座下，中段从香炉底座通过，如此奇特的摆放方式，倒显的有些不伦不类的了。
莫氏对于佛事并非如郑老夫人那般虔诚，自然对佛堂构造，也无多大研究。虽是看着感觉奇怪，也并未多想，倒是眼瞅着香支燃的差不多了，如不及时续上，稍后老夫人怪责下来，岂非又是自找麻烦。
想着此处，莫氏急忙起身从香案一侧抽出香支点燃，再次插入香炉里。心里同时也在估算着，跪了这许多，半个时辰该是有了吧。
思绪间，却见香炉左侧的那方锦缎，有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若不细看是不易察觉的。好奇之余，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下去，触感硬质好似锦缎里压着什么物件。莫氏暗生疑虑，再次偷瞄外堂，确定没有动静。便仔细的将锦缎从净水瓶下揭起，两个金晃晃的物件展现在眼前。
莫氏拿起其中一块看了看，有些失望暗声言道：“切，我道是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藏的如此隐秘，原来却只是一件碎裂成两块的金饰而己。”言毕，不屑的将那块金片又放置回了原位，重新盖好锦缎，继续跪在了蒲团上。
再次跪下，莫氏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暗道：没道理啊？郑府家大业大，金制器皿并不少见，其中并不泛精工之作。可是为何刚才那两块金片却藏的如此神秘？难不成另有玄机？
越想越是奇怪，莫氏再次起身翻开锦缎，取出金饰残片仔细看了起来。横看竖看也并无特别之处，拿起另一块残片细看。顿时感觉这件物有些眼熟，偏偏一时又想不起哪些地方熟悉。索性试探着将两块残片的断裂处拼合在一块，当下恍然。心里随即一阵狂喜。这、这拼合后的金饰，与之前父亲大人遣孔庆送来的书信里，所画开启钥匙的图样，竟然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便是开启暗阁的钥匙？莫氏心里言道：若这便是暗阁钥匙，那暗阁又在何处。难道也在这佛堂之内吗？可是眼下此物己断裂，还能开启暗阁吗？
心里腾起无数个疑问，事不疑迟。趁着眼下无人，还是好生在佛堂里找寻一番。莫氏当即在佛堂里四处翻动起来。佛象前后，香案台下，包括墙壁上挂着的菩萨画像，也被揭起来细细查看一番。可结果却令人失望，佛堂内能寻之处，找了个遍也不见有什么暗阁的存在。
难不成暗阁并不在佛堂里？莫氏暗暗想着。
正在此时，正堂外传来如春的呼声：“奴婢见过大少爷，见过大少奶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