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圆大师开了口,似乎是在自说自语:“我从前很不喜欢师傅雕玉时要女人在旁暖玉的做派,认为那只会扰乱玉匠的心神,可是当有一天自己爱慕的女人站在一旁时,我忽然明白了师傅的精神所系,那不是一种可笑的符咒,那是很人性的情感,因为炙热的心意而产生的温度融入玉中,才能成就玉器的精魂,雕出的作品因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灵性,成为独一无二的东西。智深师傅,你当年三拳打死镇关西,是否也因为感觉那女子是自己喜欢的一类人?”
众人心中叫绝,智圆大师的问题看似走题,其实触及了鲁智深心灵深处,一旦鲁智深心理防线失守,那么言语中就会露出破绽。果然,鲁智深楞住了,很明显他自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智圆大师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紧跟着问出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确定明咫和尚的,就不怕是人冒名顶替?”
鲁智深摇头说:“不会,当年我曾随种谔将军在长恩寺见过他,当日只是怕人长得相像又问一声。”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却十分合理,智圆大师走到鲁智深身边说:“当年明咫在长恩寺里做什么?”
鲁智深回忆了一下说:“洒家当时只是种将军帐下的一个小校,种将军没有跟我们说过明咫和尚,是看得出对他是比较看重。那日在长恩寺种将军已经病得不清,却和他谈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还叫人拿了银两送行。”宋徽宗听了脸色竟然有些暗淡,余者也心惊,研究过鲁智深身世的人都知道,不久种谔病死,鲁智深就到种师道那里做了提辖。
但是众人心惊的是,鲁智深无意中说出了王、种两家联系的事情,天子忌讳莫过于此。智圆大师没有再问了,转身走回原来站的位置;鲁智深现在依旧是种师道的人,却连这种事都照直说,说明他的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情,再问也是枉然。郭天信微微一笑,慢步上前问:“智深禅师,你以后什么打算,是准备回到延安府种家去,还是留在东京大相国寺?”
“洒家好不容易回到东京,这里又没有别的去处,自然是在大相国寺先呆一阵子。”鲁智深脱口而出,智清方丈暗暗松了口气;鲁智深如果说准备回种家,郭天信就会问一些让人产生联想的内容,现在的回答让郭天信难以发挥下去。不过郭天信停顿瞬间后问了一句:“种师道现在情况怎样?”
“少将军现在每天就读读书,和我们谈谈话,基本上不出门,除非是象那种西夏入侵的事情才会去跑一趟。”鲁智深有点警觉,眼前这个人不怀好意。郭天信这才说:“种师道去定边是怕边关军马无能,还是另有原因。师傅本是种家旧将,武功高绝,又有一颗侠义之心,种师道为什么没有喊师傅同往?”
鲁智深呵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少将军说了,他们是以弓箭手身份应陕西路调遣而去,洒家已然出家,不在弓箭手之列,所以不便前往。”宋徽宗赵佶听了倒是无限感慨,种师道既合自己心意,又能以国事为重遵守纲纪,实在难得,是又一个范仲淹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郭天信回头看看赵佶,见皇帝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就笑笑说:“吝者自能致富,然一有事则为过街老鼠;侠者或致破家,然一有事则为百足之虫。听人说智深师傅不忌酒肉,还刺得一身花绣,不知能让我等一见。”众人大是诧异,郭天信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皇上再次为什么要看呢?杨戬却知道其中原因,见徽宗颔首就厉声道:“官家正有此意,鲁智深还不让官家一看?”
鲁智深虽不明白,依旧笑着脱掉上衣,只见莽和尚虎背熊腰,花绣从两臂缠绕伸向肩颈去身后;智清方丈示意鲁智深转过身去,众人看见鲁智深背后刺了一幅猛虎上山图的纹身,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充满了霸气,回眸长啸雄风万里,搭配的松枝、雪山、大河逐层高去,宁静而深远。赵佶本是此道中人,大喜道:“好一个刺青,好一个花和尚。”圣口一开,从此鲁智深这个花和尚的外号就逃脱不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