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听闻赵率教全军覆没,王元雅自刎殉国的消息后,愁容便未曾从崇祯的脸上消散过,待得大同总兵黑云龙兵败的消息传来,整个乾清宫东暖阁中,更是被小皇帝的叹息声所弥漫。
林明捧起了一叠点心,说道:“这是皇上近来喜欢吃的松子桂花糕,您已大半日未用膳了,还望皇上以龙体为重……”
没有等林明说完,心绪不佳的崇祯便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都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列祖列宗的江山都快要保不住了,你还在同朕讲甚么龙体?拿走拿走!”
忠心耿耿的林明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再劝时,曹化淳却满脸喜色的疾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启禀皇上,大喜,大喜事啊!”
崇祯没好气的问道:“喜事?喜从何来?”
曹化淳用力指了指宫外的方向,咧开大嘴笑道:“清军撤兵了!”
崇祯赶忙又问道:“消息是否有误?”
曹化淳道:“皇上请放心,小奴已先后派出了三批人手前去打探,绝对千真万确,眼下清军已退到了京城数十里开外,并且仍然继续北行,想来是要返回关外了。”
大喜过望的崇祯连连点头,笑道:“不错,这可真是天大喜事。”说到这里,小皇帝也突然感到腹中甚是饥饿,于是伸手捻起一块松子桂花糕送入口中,三两口囫囵吃了,又问道:“皇太极为何会突然退兵,你的人可曾打探到缘由?”
曹化淳道:“根据抓到的清军耳目所言,好像是鞑子的那个甚么八阿哥,突然薨逝了。”
崇祯闻言不由一怔,问道:“你可是说,皇太极因为死了一个儿子,便放弃如今的大好局面,毅然率军北返?”
曹化淳颔首道:“是,不过……”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连忙改了口,又道:“想来便是如此。”
崇祯却以察觉有异,皱眉问道:“不过甚么?有话便说,不要同朕吞吞吐吐的。”
曹化淳忙躬身道:“小奴遵旨。”随即说道;“不过据哨探回报,袁督师的关宁铁骑,现下距京城已不足三十里,因此小奴以为,或许是皇太极怕了袁督师,这才带着一众鞑子仓皇而逃。”
听了这番话,崇祯眼中顿时精光一闪,恍然道:“原来如此!想那皇太极是何等的狼子野心之人,又怎会为了一个夭折的小儿便忽然撤军,朕现在全然明白了!”
曹化淳陪着笑脸附和道:“皇上说的是,皇太极曾屡次败在袁督师手下,此番……”
崇祯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斥道:“你这老货,怎地这般蠢笨!”
曹化淳忙跪倒在地,道:“是,小奴有罪,还请皇上息怒。”
崇祯冷冷道:“朕没有生你的气,起来说话吧。”待曹化淳站起后,崇祯又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此次所谓的己巳之变,只不过是皇太极与袁崇焕合演的一出大戏。”
曹化淳惊问道:“皇上可是说,袁督师竟当真……当真与满清私下里有所往来?”
崇祯冷笑道:“有所往来?你说的也太过客气了,试想一下,就算清军的探子再了得,又怎么会知道蓟镇哪一道关隘守备虚弱?更何况皇太极还是兵分三路,分别从三处关隘杀了过来!”
曹化淳沉吟道:“会不会是赵率教……”然而话只说到一半,曹化淳便进行了自我否定:“不,不会!赵总兵全军覆没,自己也壮烈殉国,说他泄露军情,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崇祯怒道:“这是自然,因为暗通满清,与鞑子勾结之人,正是朕最为倚重的蓟辽督师袁崇焕!”
曹化淳连忙劝道:“还请皇上息怒。”随即又跪地请罪道:“如今看来,当日锦衣卫呈上的那道密折乃是实情,并非是毛文龙之子蓄意报复,意图构陷,而是小奴没有查清此案,致使皇上错杀了毛承祚,小奴有罪,还请皇上赐罪。”
崇祯叹道:“这也怨不得你,只怪朕先前太过信任袁崇焕,想不到此贼竟然是大伪似真,大奸似忠之徒。”
这时,刘进忠疾步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启禀皇上,嘉定伯周奎、左都督田宏遇、内阁首辅周延儒以及吏部尚书温体仁,此时正在殿外求见。”
崇祯不禁皱眉道:“国丈?他向来不参与政事,为何会在此时来见朕?”
而奸猾无比的曹化淳,却只是微一思量,便猜到了这既不相干,彼此间又有利益冲突的四人,何故会同时前来求见皇帝,那便是身为勋戚权贵的几个人,根本利益因为袁崇焕的救援不利,而遭受到了极大损害:这四人在城外皆置有大量的庄园土地,此番却被入侵的满清大军蹂躏殆尽,掳掠一空,这痛失钱财的满腔怒火,愤懑之情,又如何能不宣泄出来?
念及至此,曹化淳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道:皇太极命我尽快设法除去袁崇焕,先前还担心独力难支,想不到这四个朝廷的蛀虫便急着赶来帮忙,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于是曹化淳连忙弓着身子劝道:“这几位不是勋戚,便是重臣,眼下既然一同求见,想来定有要事启奏。”
崇祯点了点头,道:“朕亦是这般想法。”随即吩咐道:“宣他们进来吧。”
过不多时,怒容满面的四个人,便先后走入了东暖阁,正要一齐行大礼,崇祯便已摆了摆手,道:“免了,不知几位爱卿同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启奏?”
国丈周奎率先开口道:“启奏陛下,微臣要弹劾蓟辽督师袁崇焕。”
崇祯“哦”了一声,问道:“不知嘉定伯要弹劾袁崇焕甚么?”
周奎拱手道:“此番清军入关,袁崇焕名为入援,实则却怯战畏敌,行军迟缓至极,致使其余各路勤王之师纷纷溃败,当真是罪大恶极之至,还望陛下治其罪责。”
其实,周奎原本和袁崇焕没有半点交集,今日为何却要与女儿在宫中最大的敌人,礼贵妃之父田宏遇一同前来弹劾袁崇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