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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过世后，海鸥又去体育馆上班一直到开学，她让清枚在家休养一个月再做打算。她一直在想师父和师姐是不是真的有错，想着想着工作就走神，幸好这是纯体力劳动，最多只是把擦过的椅子再擦一遍。她最后想到海云升和沈珠儿，她并不恨沈珠儿，讨厌爸爸也是因为他的封建作风和对妈妈的样子，毕竟爱是没有错的，就好像她无法恨沙城一样。
寒假结束，她一个假期真的挣了两千块钱，有了下一学期的学费。开学前一天去看了看沙城，小心翼翼地蹲下报告：“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我答应了石剑做他的假女朋友，帮他离开学校。现在这种状况我没办法让自己拒绝他，何况他又是那样求我，而且这种生活真的不适合他，这个你很清楚。你要是不开心我这样做，那我保证他离校我们就结束，不会弄假成真，放心了吗？”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石碑的每一个字，每一条石纹，每一凿刻痕，第一次来时咳上去的血还有些模糊的痕迹，她把头抵上去，“沙城，我一个人撑得真的很辛苦，我害怕所有我爱的人都会像你一样离开，我又喝醉了，又难为自己了，又想出去打架了，你也不回来管管我吗？沙城。我爱你，这句话你活着时我都羞于出口，可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她用力抱住石碑，却没有一个线条可以吻合，空空把自己弄得又痛又脏。
开学后她看着这一班同学，都是那么年轻的面孔，快乐稚嫩，简简单单，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不再能天真烂漫地笑，不再能心无防备地爱，她感觉自己千疮百孔疲惫不堪，和这些人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她疲倦地开不动口，只听文草草在那里介绍新男明星，穆雨讲她和她哥如何包饺子，宁蓝说着回老家的见闻小吃，花桅和鱼小奔对骂，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回忆。
尽管和妈妈两个人睡，她还是不抱着剑就睡不好，清枚见她这个举动，心疼得没办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些时候，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分担的。那支从泰山顶上摇到的竹签，一直插在书包的角落里，最近它总是无缘无故被带出来自己掉出来什么的，像是提醒什么。
海鸥以为长此下去，她会习惯嗅到死亡的气息，可事实上她越来越害怕身边再有人死去，以至对人忽冷忽热的。她和石剑公开了关系，并且成为全校最嚣张的一对，每天吃过晚饭就到老师们出入专用的大门门口旁边的平台上去坐着，她希望他能讲更多关于沙城的事，他却张口闭口都是妈妈。关于这件事，她只对宁蓝做了些解释，其他人则都认为她攀附上了全校第一帅哥，倒没因此坏了同学关系，主要因为她除了那几个朋友和其他同学关系本来就不好。对这事最兴奋的人就是文草草了，完全把她当作八封新闻的来源，她怕那张大嘴坏事，也不做什么解释，随她去闹。
刚开始入春，天还黑得早，两个人坐在台子上，石剑一直在说：“小的时候我妈最喜欢给我**蛋饼吃，又甜又香，她还教过我一些拳脚，不过时间太久都忘干净了，她就喜欢给我穿白衣服，可我小时候特淘，半天就脏得不行，她也不骂我，就帮我洗。她从来不骂我，什么事，她不管什么高低贵贱，只要我喜欢就鼓励我去做，唯一不好就是丢下我，就是自以为会害死我。”
“我也害怕会害死你的。”
“你以为我是沙城，那么容易死！”说到沙城，两个人的神色都变了变，海鸥远远看到操场上走来的人影，说：“黄老师来了。”往他身边凑了凑。石剑用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在嘴上，又摸出打火机说：“帮我护着点火。”
于是黄永生从他们背后走过时看到的画面就是自己又谈恋爱又抽烟的儿子身边，坐着个配合他恋爱又纵容他抽烟的女孩子，这女孩子还是自己班的！他被这又亲密又胡闹的场面气得脸色发青，又不好在其他老师面前发作，更觉得所有老师都在看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就快步进楼回办公室了。
“什么时候会抽烟了？”老黄刚走海鸥就把烟从石剑嘴里一把拿走。
“早就会了，怕我妈担心，在家不吸。”石剑没有放开她肩膀的意思。
“吸烟什么感觉？怪呛的有什么好抽的？”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这样就是间接接吻啊！”石剑又对她坏笑。
“少来，这破东西我才不要！”她把烟掐灭，跑到垃圾筒边去扔了，借机摆脱他的手。
“喂，你有点牺牲好不好？要不然咱们哪天来直接的，你可是救我于水火的救星啊！”他冲她喊。
“滚！”其实海鸥并不是不想跟他亲近，她有的时候甚至希望有个人能来抱她吻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里那个被挖空的地方的疼，但她又不能入戏，害怕害了石剑，更怕对不起沙城。她一直奇怪黄老师的耐性之好，不知还能忍到什么时候去。她答应石剑这件事的唯一条件就是帮她续留发证，她要为沙城把头发留得长长的。
上操回来有那么一点点自由时间，海鸥回了座位本想突击一下马上要上的政治课，突然觉得肩膀被靠住，侧头一看沙渺渺。她心里奇怪了一下，开学以后沙渺渺就一直没主动跟她说过什么，她也猜不出这女孩子的心事，今天这样的举动必定是心里的话藏不住了。
“怎么了？”她放下书。
沙渺渺吸了两口气，才开口：“你说我要是和董风分了，怎么办？”
“你别瞎说，他要再敢欺负你我灭他。”
“不要瞎说，他也没欺负我。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他，你可不可以替我照顾他？”她闭起眼睛，海鸥只能看到她那浓密的睫毛在颤抖。
“我？你们俩又怎么了？你别胡思乱想，我用人命担保他是一心一意喜欢你，我和他更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把握吗？”
“不是没把握，只是有些事，不是喜欢就能解决的。我哥他不对，我们至少还有理由原谅他，但是如果我错了，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你说什么？”海鸥听得一头雾水，刚问出口上课铃就响了，渺渺头也没回到前面去了，她的思绪很快被穆雨拿到她桌上的东西所吸引，把沙渺渺的奇怪的举动抛到了脑后。
眼前的东西，一本杂志和一张汇单，投出去的那许多稿件，终于有了这一点回应！她先打开汇款单盯看着到底多少钱，65元，很奇特的数目，如果以后每个月都能有这样的收入，那平均每天都可以花1块钱。毕竟是这样把钱拿到手里，这相当于去做三天半累死累活的收入，上着学不疼不痒就拿到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身轻如燕，好像看到了一扇打开的窗，朝阳穿过云层放射出光芒。她把单子揣好，又翻开杂志看了看，有一点点泻气，这并不是她自己特别喜欢的作品，心里就别扭起来。
“什么？看一眼啊。”宁蓝不由分说把政治书搭到那本杂志上，再一块移到自己桌子上，“哇，是你的啊！真好，我仔细看看，你帮我看着老师。”
海鸥虽然是难为情，却也没什么能说的，只好看着宁蓝、穆雨和文草草在政治老师的火眼金睛下拜读着她的“大作”，等她们要把杂志传给花桅时，她就宁死不从了。
“这么好的事！你好棒啊！大作家！给我签个名吧，说不定以后会值大钱呢！快签！不是，你得请客！”穆雨睡意全无，不顾老师在上面，扯着她的衣服摇晃。
“打住，停。别这么夸张行吗？”海鸥努力稳住身体，伸手到兜里摸出钱来，又点点人数。如果请吃一般硬糖，一人一块钱就好了，但那未免太寒碜，请八宝糖呢，不算自己，两块钱也可以。她把两个硬币放在桌子上，兴奋得毫无听课的心情。
糖买回来分发，花桅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给我看看行吗？”
她把杂志递过去，却不放开手，“其实我不喜欢这篇的，假死了。”
“我看看。”他把糖塞进嘴里，不由分说埋下头去读。最后一节是老黄的课，书递回来时花桅什么都没说，直到中午放学收东西，她才看到杂志里掉出来的纸条：“知道这个社会要什么了吗？”
这话让她难受了一路，从学校到邮局，但当她从邮政局取出钞票，切切实实地握在手里的时候，就完全释怀了，甚至觉得假一点迎合一下大众的口味也无所谓的，挣钱才是硬道理！
65元钱，她握在手里，直握得汗汵汵像假币也没能决定送给母亲什么礼物。多买些菜做顿丰盛的不必说，可她还想送给清枚些特别的，最后在一家小店里以9元买了一条毛线披肩，很长很大，她想像母亲围着这样温暖的披肩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
把大袋的菜肉拎回家，她蹦跳着抖开披肩跑到屋里围在妈妈身上，“妈，我挣到钱了，写稿挣的。”
“怎么挣的？这孩子怎么乱买东西？”
“谁乱买东西？这披肩适合你啊，再说暖气越烧越不好了，你也需要嘛！钱是我写挣的，怎么了？”她见妈妈这种反应，一下扫了兴。
“你……”
“行了我知道，我不会影响学习的。”她真是大失所望，清枚看她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母女俩闷闷吃完饭，清枚进屋去睡午觉，她把剩下的三百块钱压在杯子底下提前上学了。晚上回来，钱不见了，妈妈一直披着那条披肩。
海鸥第一次拿到稿费，虽然不是第一次挣到钱，但心情却异常激动，毕竟体育馆那种工作不是长久之计。可写也不牢靠，不确定性太强，要让妈妈过好，每月至少要有三篇作品被用，而这种可能性是小之又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