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早晨起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海鸥用凉毛巾略敷了一下,见没什么效果就不再理会,下楼去吃早饭。董风依然是光着上身靠在沙发里,看到她那一双眼睛,就起身去从冰箱里拿出冰块,用毛巾包上扔给她,又坐回沙发。海鸥几口吃完早饭,拿着毛巾也坐到沙发那边,见茶几上那横七竖八的空啤酒罐,边敷眼睛边说:“我真不觉得渺渺犯什么大错误了,你别这样行吗?折磨大家!”
“我说过了,这事你别管。”
“这要是不关我的事,我肯定不管。什么欺骗你,说白了还是因为她帮了沙城!你们这样分了,把我夹在中间,让我怎么做人?”
董风看了看她,没说什么。
“你想想,如果你有什么事要瞒着渺渺,让我帮忙,我能不帮你吗?就算这件事会伤害她,我能阻止得了你喜欢她吗?”
“你别管了,我就是忍受不了别人骗我!”董风气势渐弱。
“那你也别理我得了,我可不敢保证没骗过你。”她把毛巾从眼睛上拿开,凑到他身边,用手捅了一下他的最下面一根肋骨,问:“疼不疼?”
“嗯?”
“就没有肋骨被抽掉的痛苦?”
“你个小丫头,敢逗师兄了吧?”董风站起来作势要打,早被她逃出去好远。
“你要是再绷着,我就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啦!”
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夹着些冰下得份外凄凉。海鸥拿到第二次月考的成绩,顿时觉得万念俱灰,人家说生活关闭一扇门,必定打开一扇窗,可她觉得自己一点希望也没有,看不到脚下的希望。宁蓝和穆雨都极其小心地看着她,花桅更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比我强多了,你看,你看!”
她并不想哭,只是胸闷,一瞬间没了斗志。抑制住想撕掉卷子的冲动,望着混乱一片的同学,觉得自己快要被伤成灰烬了。她突然站起来要出去,穆雨不知所以只能给她让路,她跑到操场上,绕着跑道开跑。
“哎,海鸥你干什么?”花桅抓了把伞跟了出去。
“啊——”海鸥站在操场上大喊,雨水夹着冰碴砸在身上脸上。
花桅那两步自然是追不上她,直接穿过操场抓住她,喊:“你干什么!”
“为什么?”她推开他撑到她头顶的伞,指着天问,“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玩我很有意思吗?有种你下来跟我单挑,不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放马过来!我等着!有种你来!”
“好了你别发疯了!”花桅把湿透的她拽回伞下,“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海鸥刚刚那一通吼,像是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像牵线木偶脱了线一般,任由花桅拉着回了班。幸而回去后穿着花桅的外套直到里面的衣服干得差不多,没有生病。她冷静下来想了想,生活还是必须进行下去,她除了上进以外也没有任何选择。还能做什么呢?不论怎样都必须生活,要生活下去就得努力让情况越来越好。她鼓起斗志,接受生活新的挑战。
中午沙渺渺又开始给她讲:“他每次去见你之前都必须吃药,吃完药开始找衣服,然后想好对你说什么,总之是很紧张!你们俩不是有一次差点分手吗?那次他在外面淋了一夜雨,你没看到他哭得有多惨,直到莫沉用你的手机给他打了电话,才又如获新生一般。其实那次他是真的想找个借口跟你分手,他以为那时还收得了手,你也不会太痛苦,说不定会恨他,就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了。但是事实证明你们都不行,只是短短几个月就分不开了。
“暑假里有一个星期,你们没见面的那一星期,他发病了,我们都以为那次他会离开,因为真的很严重的样子。可是到了去见你的日子,他奇迹般的好起来,尽管瘦了很多,而且用很多药支撑着,但他还是成功的瞒过了你。
“那次董风过生日,他做的那个项链是他让我拿走的,他怕他走以后,你会向董风要回那个项链。他总觉得你身边如果有什么东西存留着他的气息,就会让你加倍痛苦。不过巧克力除外,毕竟吃了就没了,而且是甜的,他做巧克力手艺很不错!”
“啊对,不过我总觉得那巧克力有点怪味,有点咸好像。”
“那个,”沙渺渺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是眼泪,他在你背后经常哭得一塌糊涂,他做巧克力的时候也哭得很厉害。”
海鸥可以想象沙城边痛哭边做巧克力的样子,她感到心口升腾起的疼痛,立刻逼自己想点别的,想起要帮沙渺渺的事,立刻说:“你星期日下午到董风那儿去,我会想办法提前回去,帮你给他做顿饭,你们两个就……”
“我不太会做饭,而且他……”
“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星期日下午先是借故说和同学有事,不能吃晚饭又串通师姐不要留董风,让他过一会儿也回去,然后就先回了董风家。沙渺渺提着海鸥吩咐买来的菜色,在门口等她。海鸥拿钥匙开门,两个人在屋里忙了好一阵,虽然沙渺渺不大会做菜,但每个菜海鸥都坚持让她切菜。准备配料,炒的时候也要翻几铲子,以代表这是她做的菜。
董风回来的时候,海鸥正端着一盘菜摆上桌。见他进来就说:“我今天和我一个同学聚聚,借你家厨房用了一下。”
“我也没吃晚饭,加我一个吧。”董风说完这一句,恰看到沙渺渺端着盘菜从厨房拐出来,两个人的笑容顿时都僵在脸上。
“呃……我来介绍一下。”海鸥拉过沙渺渺,“这个是我同学沙渺渺,这个是我师兄董风,你们两个认识一下,马上就开饭。”
两个人都不说话,全低着头,把海鸥晾在那儿。她只好拉着沙渺渺进厨房,回头对董风说:“你说要一起吃饭的不许反悔!”
三个人极其尴尬地坐在饭桌上,那一对昔日情人只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米粒,谁都不敢动菜。海鸥可不管他们这一套,滔滔不绝地讲话:“渺渺,你觉得咱班的花桅怎么样?哥,我们班有个男生在追她呢!花桅虽然人不太帅,但是心肠好,绝对不会因为多大点事就跟你闹,而且绝对对你好,你要愿意我去跟他说。”
“海鸥,你也知道我现在没心情。”沙渺渺鼓足勇气对了一句。
“你那个事,也不能全怪你,你男朋友至于吗?”
“别说了,是我的错,虽然我自己没有办法,但在他看来就是我的错,我理解他。”决定开了口,她所幸一口气说出来。
海鸥偷偷看了一眼董风,夹了一筷子菜说:“行了不说这个了,渺渺吃菜,鱼香肉丝我的拿手菜。”
“她不吃辣的。”董风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说了出来,说完两个人局促对视一下又低下去。
海鸥心里窃喜,嘴上说:“我在厨房熬了汤,得去看一下。”就溜掉了。
至于他们两个是说了点什么,她是没听见,总之她约摸着时机成熟出来时,沙渺渺已经坐在董风腿上哭了,而且董风脸上的表情也疼惜得要命,把渺渺抱得紧紧的。她对着他们俩吐了吐舌头就跑上楼了,不敢让自己多看。
沙城,我做得很好吗?我很棒吧?我答应过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就一定会做到的。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无法控制地为你流泪呢?她躺在床上,想起沙城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时的表情,还有他们临别时他那张流着泪的脸,眼泪又打湿了枕头。
她本以为董风和沙渺渺的复合就这样成功了,可谁知董风竟说:“海鸥早晨起来,什么时候眼睛不肿了,什么时候复合。”并且沙渺渺也同意了这个条件。海鸥心里明白这是两个人的计,可是她如果不快点好起来,这两个人恐怕要一直因为她而有些隔阂。找人请教了一些哭完以后不会肿眼睛的方法,虽然有点效果但都被董风看穿,她最后只好管住自己不去看那个“生死劫”,每天改稿改到睁不开眼睛,抱了剑倒头就睡,肿眼泡倒是没了,不过难免会有黑眼圈。
自从把沙城的事告诉莫沉后,海鸥就知道姚碧浓会来找她,其实姚碧浓已然了解她家的情况,这个时候她是会毫无障碍地表示对她的同情的。姚碧浓对海鸥的友谊始终都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海鸥遇上好事,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忌妒,不能真为她高兴,但海鸥倒霉时她又绝不可能幸灾乐祸,反而可以真心希望她好,一起去痛恨那个伤害她的人。比如莫沉有一天爱上海鸥了,她会用尽手段把他抢回来,但莫沉把海鸥甩了,她又会为海鸥鸣不平,视莫沉为魔鬼,这里面的每一环节都发自真心,当然这只是比如。
正和石剑在食堂里吃晚饭,海鸥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姚碧浓端着餐盘在她身边坐下,叫:“Honey!”
“嗯,碧浓,”海鸥咽下嘴里的东西,“石剑,这是我好朋友姚碧浓,碧浓,这个是……黄磐。”
像黄磐这名字,在一中里是不需要介绍的,而能让这样的男生每天陪同吃晚饭的女生,则可以列入人民公敌的行列。姚碧浓心里突然有点不爽,虽然海鸥有意没说这个人于自己的身份,但这样更惹人怀疑,朋友?好朋友?男朋友?很显然只有最后一种才有必要隐瞒。可于海鸥,她只怕说外甥石剑会当场爆怒。石剑没有想要认识眼前这个女孩的意思,连头都没点,只看了一眼就又低头去吃饭。姚碧浓心里愈加别扭,但仍压住这种情绪,开口问海鸥:“我听说沙城……”
“嗯,是,不过我不要紧的。”
“那你现在……听说阿姨,还有你们家……”
“我妈找了份新工作,我暂时住董风家,不过住不长了,我们租了间房,就是得想办法过冬。”
“哦。”姚碧浓也不知说什么了,低头吃着饭。
这时候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在对面坐下,回头叫着:“莫沉快过来,你得请我们喝汽水。”
莫沉走过来,一脸花花公子的轻浮,海鸥和姚碧浓同时表情木然地直视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又很快适应下来,不在乎似的问:“碧浓,海鸥,你们也在啊?喝汽水吗?我请客!”
海鸥摆了摆手,姚碧浓却说:“好啊,给我一瓶芬达!”故意做出热情的样子。
“海鸥你吃好了吗?咱们走吧。”石剑声音干巴巴的,站起来就要走,海鸥也觉得人太多很烦,就随了他出去。
“喂,怎么了?”海鸥追上走在前面的石剑。
“那个人就是姚碧浓啊?还有那个莫沉。”
“你以前听说过他们?”
“听沙城说起过。”
海鸥已经很久没从他嘴里听到沙城的名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问:“他说他们什么?”
石剑低头看了她一眼,像是识破她的心思,冷笑了一下说:“你还真是能误交损友!”说着往前走,“到点啦,你该去排练啦!别跟着我。”
海鸥看着他的背影,在草丛里捡了块石头,瞄着他的后脑勺想砸过去,终于还是又扔回草丛里。误交损友?我看我最大的损友就是你!她跺着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