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命令的壁画侍者们握着门银环, 缓缓将储藏室厚重的双扇门拉开,不见天日的冥王财富记录文书一柜一柜出现在透亮的火光里。
侍者们将金银矿脉的文书用大陶缸盛着,然后一缸一缸抬出去, 快速前往王座厅。
王座厅依旧是三位判官围着一位黑脸王者的配置,他们四个神八只探照眼,用一种站在门外的导主任的恐怖势,高高在上围着规矩坐着的泊瑟芬。
泊瑟芬表示:你们别过来。
太特吓人了, 她就是嫌弃了一把,没有想到被哈迪斯啾咪后, 就变成这种审的场面。
陶缸越来越, 围绕着她里三圈外三圈。
阴森的八只眼, 压抑的陶缸围城, 无声如鬼飘荡着的众侍者, 摇晃着诡谲身姿的火光。
泊瑟芬忍不住扶着椅子背, 用一种怕惊到尘埃的小心动作站起来,“你们看起来忙,我先出去就不扰了。”
没等迈出去步子,脚踝一紧, 黑色的雾气缠绕住她白皙的小腿, 微热的触感跟紧绷的束缚让她脚趾蜷缩了下。黑雾转眼已经来到她的腰部, 像是无声的毒蛇般用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 将她重新拉回到椅子上。
哈迪斯终于有动静,他将椅子拉到泊瑟芬面前, 然后坐下去后动作随意从陶缸里拿出一个包裹着亚麻布的泥板,他松开亚麻布后,将泥板放到她的大腿上。
“这是衣物跟编织品的记录文书。”
说完,是一卷羊皮纸堆到泥板上, “这是葡萄酒罐储藏量。”
泊瑟芬欲言止,眼睁睁看着哈迪斯看都没有看继续从缸里拿出另一个泥板。
“这是工匠亡灵的名单,如你要驱使他们的就可以使用召见他们的权利,你可以造所要的饰品,冠冕跟金鞋腰带。”
泊瑟芬一脸空白,突然就给她这么堆东西怎么回事,肉眼可见的压力堆在她的膝盖上。
哈迪斯:“这是神明互相赠与礼物的文书。”
泊瑟芬:“我觉得……”
哈迪斯:“这是宫殿建造的图纸。”
泊瑟芬:“你这是……”
哈迪斯:“这是香料、染料、木料的记录。”
他继续面容平静去拿那一大堆泥板跟羊皮纸,将泥板堆到泊瑟芬的大腿上的时候,干脆快速。
像是担心她拒收。
泊瑟芬终于忍无可忍,压住他不断递东西的手背,感受到他火滚的皮肤温度从她的掌心燎起,她差点没有将他的手立刻甩出去。
这不是手,这是烙饼锅,他情绪是要爆炸吗?
“你……我腿麻了。”泊瑟芬憋了一口长气,最后只吐出这么一句话,羊皮纸好点,那么块泥板要将她的腿都压扁了。
哈迪斯一迟疑,才伸手将她腿上的文书挪开放到她身边,要顺手将矿脉记录单掏出来。
“这是铜、黄金、银等金属矿脉分布图,如你要移动或者使用,用我的印章就能办到。”
泊瑟芬看着哈迪斯手上的羊皮纸一摊开,就直接从他的手掌上落到膝盖上,顺着小腿滚到地面。
好长的一张分布图,眼睛要被财富给闪瞎了。
泊瑟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炫富方式,她忍不住斜眼看了四周的陶缸,不是这么泥板都是财富记录文书吧。
做神这么赚吗?
而且她发现,他手背的温度更高了,烫得她忍不住收回了手指,却在蹭过他的指尖的瞬间,被他热度惊人又厚实有力的手掌抓住。
“这是你负责管理家庭需要看的一部分清单,其余的还放在储藏室跟文书收藏室内,记录文字大部分你都能看懂。”
这些关于冥府财富记录文书都是次级神语,她生来就就会的语言,不需要别人导。
泊瑟芬一半注意力都在他的温度上,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不被热熟了,另一半注意力有些迟钝地捕捉到“管理家庭”这个短语上。
管理家庭……啥?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早就听到有另一个男人,对她说负责管理家庭这个话题,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心还野,不想稳定下来帮谁管理家庭。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哈迪斯的病好像更重了,他估计要病入膏肓。
一开始那么狂热的时候,感情那叫一个肤浅,脑子都神志不清了还跟她计算嫁妆问题,生怕她多贪他一点便宜。
现在人倒是冷静了点,也没有那么容易泰迪上身,没想到爱情病毒却无声无息吃掉他的脑子,家底都要交给她。
泊瑟芬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同情自己,最后决定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那几个判官。
结这三个老头子简直就是活成了精的老妖猴,立刻贼快地转身,后退,侧转,完美避开她的求助。
泊瑟芬:“……”
哈迪斯难道是个暴君吗,怂成这样简直有毒。
她决定自救,反手掐住哈迪斯那禁锢感十足的手指,用力到挑衅到地步,指甲都扎入他皮肤里。
哈迪斯表情有一瞬是凝滞的,虽然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泊瑟芬就是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动摇。
他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了,她急忙凑过去认真说:“哈迪斯你的冷静点,爱神之箭的力量是不是已经彻底操控你了。”
连管家权都要转移给她,这还得了。更不得了的是他这个神也混得太惨了,脑子坏掉要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转给她管理的时候,连个阻止的忠臣都没有。
混这么年的神,是混空气吗?
哈迪斯垂着眼盯着他们交缠的手指,漂亮的眉骨带上了阴郁的黑影,他的唇形偏薄,沉默的时候有一种冰冷的克制感。
严肃得让人无法跟他对视。
泊瑟芬觉得他这个样子大概是被戳到痛处了,毕竟堂堂一个神吧,天天被箭操控着还抵抗不了也太没脸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他自尊心,转念一想,讨厌这事得持续做,这种时候不在哈迪斯的心口多踩两脚,怎么对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泊瑟芬大悟了,开始鸭子嘴上身,“别不好意思,有病你别避医,有问题也要马上解决。哪怕你被箭败了也别灰心,谁让你单身多年没经验,恋爱这事你谈几次就不稀奇了,所以别气馁要坚持住别放弃。”
哈迪斯平静的表情总算是多了点变化,他眼皮上抬,黝黑的眼里出现几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爱情的欢悦经验你倒是有导师的智慧之才,是收过无数份爱神的礼物吗?”
这问的,她得努力连猜带蒙才知道意思。
翻译:你谈恋爱经验好像多到能当我老师,是不是谈过好多次恋爱?
答案a:继续碾爆他自尊心,是啊,我捕鱼能手老海王了,你这把年纪的老剩男是不是很羡慕啊哈哈。
不成,哈迪斯现在情绪不太对劲,选这个答案怕被他拉去喂鱼。
泊瑟芬也怂了,选择答案b。
“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这成功解了他眼里阴暗的冷酷,他不紧不慢轻吐出一口回应:“嗯。”
这种冷艳高贵到想揍他的态度,成功让泊瑟芬再次鼓起勇,得想法子阻止管理家事。爱情有一个沉没成本的效应,说的是如在一段感情里投入越时间跟东西,就越难割舍。
哈迪斯简直在自掘坟墓,他投在她身上的成本也太高了,她都担心他因为投入太压根拔不出箭。
但是戳恋爱话题太危险了,她眼尖地瞄向那些沉甸甸的财富记录板,想到一个伤害性低侮辱性高的法子。
泊瑟芬的眼神并不隐蔽,握着她手的男人摩挲着她的手指一才松开,然后他拿过一个泥板刚要递给她的时候,却察觉到内心情绪多了点亢奋感。
亢奋……说是欢喜谈不上,却也不是憎恶。
哈迪斯刚在分析她奇怪的情绪反应,手里的泥板已经被她接过手去,接着那种紧绷的亢奋感到了顶点。
下一刻,只听到啪的一声,干燥的泥板落地声响起来。
烤制得紧实的泥板被重摔成几块。
“不好意思。”她伸手将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一朵花又掉到她脖颈处,白腻的皮肤上怒放了鲜艳的色彩。
她黑暗的眼眸映着他僵硬得乏味的脸,明亮的生命力流转在其中。
“我手滑了。”
泊瑟芬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嚣张了,刚要怂回去又看到哈迪斯没有生的反应,立刻再次勇膨胀。这家伙的厌恶值太难刷了,难道要一次摔三块?
就在她罪恶的手再次伸向泥板的时候,就听到哈迪斯的声音响起来,“你喜欢摔泥板?”
泊瑟芬看到自己抽到块记录酒罐的泥板,上面不止记录年份还有数量,她后知后觉反应回来这字体这么陌生也没学过,怎么她看得懂。
听到哈迪斯的问题,虽然很想吐槽没谁喜欢摔泥板,但是答案不得不反着来。
“对啊,摔起来手感不错,声音也好听。”她在讨人嫌弃的路上真是越走越顺了。
哈迪斯侧过脸安静看了一眼地上碎开的泥板,黑色浓密的卷发半长不短落在肩头处,年轻过度冷漠的脸看不出一丝泊瑟芬想要的厌恶情绪。
“你摔的是记录一部分黄铜矿脉的泥板文书,泥板附有神性力量,手持泥板文书就拥有了这部分矿脉。”
刚想着摔两块泥板的泊瑟芬听到这,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哈迪斯的坐姿是倾斜过来的,但是平视的目光却让她更清晰感受对方的高大强势,特别是他说话的声音,清楚得想装聋听不见都不行。
“所以泥板碎裂就代表这部分黄铜变成无主之物,将不属于我。”
泊瑟芬看到泥板摔了成几块也能看清楚,要再次抄写一份不难才摔的,没人告诉她这玩意竟然摔了里面的东西就没了。
哈迪斯语难得的和蔼:“摔了神明的财富,需要赔偿更多才能熄灭神明的怒火。”
泊瑟芬连忙攥紧手里的泥板,语气都哆嗦了,“赔偿?”
将她乘以一百卖了都不值得一条黄铜脉啊,她现在黏回来还来得及吗?
哈迪斯见到她吓到眼睛都红了,刚才那高傲的势又缩回去,可怜兮兮地抓着块泥板恨不得缩到椅子里团起来,心口尖锐的愉悦感像是邪恶的网,编织得密实地将他捕获起来。
他压抑得舌尖抵着牙齿,这种兴奋让身体都在颤栗,也许不止是爱神的力量,他可能是真的患了病……
他竟然喜欢她毫不在意地挥霍破坏掉这些财富,只要她拿的是属于他的东西。
连黑雾都控制不住,缠绕着她的小腿。看到她一无所知的脸,哈迪斯伸出手放到泥板上,说出诱惑之语,“如喜欢,摔几个。”
泊瑟芬一抖,听出了对方阴阳怪气的反,赔不起还敢摔,摔不死你。
她立刻摇头:“不摔了不摔了。”
哈迪斯表情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还有,我清出一块地给你摔着玩乐。”
泊瑟芬感受到对方用力要将泥板抽回去连忙抓着,生怕真摔了,她一个穷人真赔不起。
可是哈迪斯却不放过她,他一点点抽回泥板,柔软优美的唇形微启,“喜欢摔财富的声音,我帮你。”
泊瑟芬彻底认输了,大兄弟,她立刻将泥板黏回来,她以后绝对不摔他的泥板,所以放过她吧。
哈迪斯将泥板摔地上,沉重的响声过后,他认真询问:“好听吗?”
泊瑟芬:“……”
这就是神的怒火吗?她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