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黑暗,一望际霉烂般的大地上,绿色的浮游生物像海里的水母, 漂浮在粘稠的黑色背景里。
马车风驰般掠过的时候,绿色幽凉的光芒如遇到猎食者的鱼群,乍然散开。
泊瑟芬用手紧紧扣着车座,她是个闯入异世界的土包子, 里的风景简直一次次打碎了她想象力壁垒。
从满是油绿光芒的黑土地飞过后,就迎来了暴风的大坑谷。
狂烈的冷风打漩在四处闯荡, 金色的马车在风里不受任何影响, 她坐在羊绒织物坐垫上, 身上披着温暖的黑色外袍, 竟然没有感受飓风的威力。
如果不是无数白兮兮的脸跟黑黝黝的眼的冤魂, 被风裹挟吹上天。几只鬼甚至像是个破皮球一样, 鼓皮烂骨露的脸,从她车边漂过去,她还以为那些雷鸣般的风声是车轮碾石的嘈杂。
泊瑟芬木着脸地挪动一下坐姿往他身侧靠,手指蹭着柔软的座垫, 偷偷压住他黑色长袍。
虽然哈迪斯也是苍白的脸, 黑色的眼, 但是至少脸没烂头也没秃, 她被鬼吓了好几次后,再次去看哈迪斯竟然看出了盛世美颜的感觉。
果然人是视觉动物, 就算现在别人告诉她,哈迪斯内心比鬼魂还邪恶可怕,她也要揪住他的衣服不放。
掌心轻压下来的触感,让单手拉缰绳, 控制着车子不受一丝冥府腐烂味侵蚀,也不让轮子出现一点颠簸的男人差点将马头给扯折了。
他连忙放松了掌控车速的绳子,平稳的车子出现摇晃感,身侧的人像是没有防备突如其来的震动,连忙抱住他的手臂,然后又快速松开。
整个过程像是飞驰的风,碰触他的动作毫无眷念地离开。就像是工坊匠人对待工具一样,用过就扔开。
哈迪斯攥绳的手紧了紧,阴郁感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他轻侧眼,有一瞬间压在理智高塔下的色-欲跟掠夺欲,都被她这个蔑视般的远离动作给放出来。
像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泊瑟芬皱了下眉,然后她看到哈迪斯阴森的眼神,在闪着惨绿光芒的黑暗背景里说不出的渗人。
虽然哈迪斯没一开始那么癫疯,但是他情绪出现点风吹草动,还是让泊瑟芬整个人进入一级警戒状态。
她立刻、马上、快速松开他的袍子,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没碰他了。
男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泊瑟芬为难地瞅他,要是在车子上失控,她真是叫天天不应了,种速度跳车直接落地成盒。
她立刻搜罗安全话题,开启尬聊模式。
“那个,有条蛇游过来了。”
里实在是太黑,勉强借绿光看到条像是蛇一样的玩意迎面而来,然后她再看第二眼,蛇头至少几百个,都纠缠打结在一起。
泊瑟芬倒吸一口气,不止有畸形狗还有畸形蛇,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个地方呆久了都会多长出几个头来吗?
然后她就听到车轮啪叽一下,车子将那条多头蛇直接被车子压成酱。
虽然哈迪斯没有吭声,却用行动表示了他比暴躁的情绪,果然箭让他整个人又要陷入吃人泥沼里。
作为可能被吃的一方,泊瑟芬绞绞尽脑汁想要安抚他,面对一个在失控边缘逐渐变态的神,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终于她犹豫伸手,轻碰到他的后背,手指法控制颤抖了下,最终还是狠了狠心摊开来,按住他的后背。
她动作温柔拍了怕,像是拍孩子那样慈爱。
“你又难受了吗?”
勇士都要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虽然她很怕对方又会变成那个强x狂魔,也恨不得有机会就脚底上几个赛车轮,能跑多远是多远。
可现实就是暂时跑不掉,所以她要克服自己的恐惧,尽量体会哈迪斯的痛苦,再找法子缓解他中箭的躁动。
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泊瑟芬边在内心里抱头打滚,腿蹬风火轮,边露出一个春风般柔软的笑。
“你……”如果真难受,可以用冷水洗洗。
可是万能的冷水梗还没有说出口,马车突然一倾斜,她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种恐怖的失重感从脚底升起。
不知道何时,马车下出现了底深渊,他们直接往下坠落。
哈迪斯手指的缰绳甚至是松开的,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专注的眼神了一些暴烈的挣扎,多了几丝迷惘。
她的情绪是多变的,但是她落到他背上的手指却温柔到不可思议。他身体每块被撩拨起来的肌肉,都停止了颤抖,饥渴的火热也被她个简单的安抚动作顺理下去。
爱情不止有欲望,还有渴求被爱的痛苦,一旦体会到对方释放的善意,就只能乖巧地低下高傲的头,任由她随意揉摸。
泊瑟芬的手指直接石化在男人的后背上,眼珠子黏在车外面,深渊如海洋巨口,将黑暗卷成漩涡带给人眩晕的恐惧。
她身体僵硬,压根没有发现身边的神灵低头,表情多了几丝满足。
等到车子落入最低下,河流的水被车轮砸起,泊瑟芬看到透明的水珠迎面飞溅而来,她没有察觉到危险。
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被抱起来,黑雾也将所有水珠卷住。
泊瑟芬受到高空的刺激,神经还没有缓回来,有些发怔地看抱着她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从黑雾里小心拿出来什么。
是一捧水。
水流在哈迪斯苍白的手掌上乱窜,却无法逃出去。
“是里忒之河的水。”他平静说,手也伸到她面前。
倾斜的手掌里,透明干净的水在绿色的光点里闪着晶莹的折射,如果没有特殊力量挡住,水珠会直接落到她脸上。
泊瑟芬还在想里忒是什么河,他的掌沿已经蹭到她的唇边,个动作就像是她吻着他的手边,含着几丝让人紧张的暧昧感。
而更诡异的是,他手掌里的水却没有顺着他的动作落下,依旧摇摇欲坠团着。
哈迪斯看她如羔羊般毫危险意识的脸,终于平静说:“遗忘之河,喝下水的人会立刻忘记大地,忘记阳光,甘心留在这片黑暗大地上。”
他的手掌边缘,立刻传来细微的抖动,还有她轻喘的息。
哈迪斯看到她瞪大的眼里出现湿润的水汽,突然不想吓她了。他手指轻握住水离开,将水珠甩出去后,重新恢复干燥的手掌再次覆上她的脸颊。在她没有反应回来前,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又一路往下亲到她柔软的嘴唇。
浅尝即止,像是安抚她的动作。不过哈迪斯清楚,他安抚的是自己燥热的身体反应,已经是他最克制的动作。
泊瑟芬反射性攥着手指,脖子往后仰,发丝凌乱在肩头,灼热的息在他轻柔的舔舐中,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他像是危险的猎食猛兽,用最轻柔的动作侵犯她的一切,不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
最后他比温柔耐心地将唇落到她的肩头上,柔软的黑发摩挲着她的脸,明明用高大的身躯困住她。
泊瑟芬却有种诡异的错觉,他变成她怀里一头温顺的兽,窝在她的肩头上等待爱抚。当然她觉得他个动作更像是张开獠牙,等咬她脖子。
泊瑟芬无法赌他失控到什么地步,只能用尽力,张开僵成石头的手指,轻缓放到他的后脖颈上,孤注一掷地更接近他,勉强张开嘴凑到他耳边说。
“哈迪斯,你压得难受。”
句话就像是让他卸下任何力量的咒语,困住她的危险怀抱立刻松懈开。哈迪斯离开了她,将她小心放回到座位上,有力的手臂也离开她的腰。
泊瑟芬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听她的,她终于意识到什么,爱情不止让个男人暴躁有攻击欲,也会让他愿意听她的?
哈迪斯没有再次看她,而是用手卷了卷缰绳,再次控制马匹的速度,让飞奔在河流上的车子速度稳定起来。
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打个招呼那么简单,一点都没有亲亲抱抱后的尴尬跟心虚的表情出现。
泊瑟芬觉得自己又被骚扰了一顿,她气得憋红了脸,最后没法子只能难受地用外袍用力擦嘴,咬着牙声骂个王八蛋一户口,擦完嘴,泊瑟芬才有空深思刚才的念头。
让人听话的爱情,不就是感情加深到一定地步才会有的吗?因为欲望玩意,有时候不那么爱也会出现,但是因为她难受而立刻妥协退让,代表什么。
代表他更喜欢她了。
个念头让泊瑟芬感受到冷冬腊月怼脸上的温度,不寒而栗。再不拔箭,哈迪斯就要彻底栽了。
他栽了,她还能好到哪里去。
泊瑟芬第一次觉得,被人喜欢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