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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橙的气色看上去很好,这成了婚的妇人和做姑娘时却有不同,到底眉梢眼角多了份妩媚春情。
姚姒打趣了她两句,“青橙姐姐这是有了姐夫便忘了妹妹罢,好些天也不来瞧我,知道姐姐新婚必定忙,如今看到姐姐的样子,想必同姐夫倒似蜜里调油的和美,恭喜姐姐啦!”
青橙本就是个疏朗的个性,叫姚姒笑了几句也不羞,拿手刮了她的鼻子,嗔道:“你就可劲儿笑话吧,反正啊,这债也算是有主可找的,五爷那可叫我记上一笔了,改明儿你出阁时,看我怎么笑话你。”
青橙就是个嘴上不吃亏的性子,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姚姒自己反倒闹了个大红脸,她本想回青橙几句,却又莫名心虚,暗自后悔就不该拿青橙来打趣。
她同赵斾之间的那点子蒙胧的爱恋,青橙最是瞧得明白,女儿家面皮薄,怕她真个儿来气,青橙忙把放在桌上的红木匣子朝她推过去,笑道:“今儿你生辰,这是五爷让我送来的,五爷前些天出海了,这东西五爷老早的就开始准备了,说是这一日要送你贺你芳辰呢!”
姚姒定晴一看,这红木匣子只在上头涮了层清漆,闻着还有淡淡的桐香味,匣子的扣柄是对铜锁白玉扣,匣身雕了朵重瓣的秋菊,菊瓣似松似针重重叠叠,很是考究手工,单是这只小匣子,便透着雅致不凡,里头的东西只怕更是贵重,姚姒便有些不敢伸手,菊谓四君子之一,所谓人淡如菊,他送这东西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脑中频频猜测,心有些乱,她抬了头朝青橙睃目,意思很清楚,这贺礼怕是太过贵重,她哪敢收下。
青橙噗哧一笑,“你呀,平时瞧着挺大胆的一个姑娘,也没见你如何拘礼,今儿怎地倒有些小女儿的扭捏了?”见姚姒不出声,青橙自己把匣子转了身,又轻轻把铜玉扣一压,匣子被她打开再推到姚姒面前,青橙便道:“若论富贵,五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会拿那些金银堆起来的俗物来送你呢。”青橙的话说了一半,姚姒便看了过来,匣子里头放了两只拳头大小的胖海螺,细看下一只大点一只小些,大只的那个螺纹竟是红白相间的,小只的是粉白螺纹,两只小东西静静的依偎在红姑绒的里衬上,怎么瞧怎么的喜欢,姚姒一下便对这样的东西爱不释手。
青橙瞧她眉眼间都是喜色,心下感叹,这两个倒是心意相通的,怪不得五爷神神秘秘的一个人拿了刻刀做活,意是连装东西的匣子都要亲自动手,那两只海螺是前次出海时,他亲自跳到海里寻获的,为着一份生辰礼,五爷这样的用心,显见五爷这是一头栽进了情关哟。
“怎么样?喜欢吧!你拿起这海螺放到耳边听听。”青橙见她还在犹豫,就自己拿起那只红色的海螺放到她手上,示意她放到耳边听。
不可思议的,姚姒仿佛听到了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待把海螺拿开,那声音就没了,待再放到耳边,又听得见,她不由得睁大了眼。
真是个傻姑娘!这样的小东西在海边的人都不陌生,难为她了,竟稀罕得了不得似的。青橙有些想笑,心道,五爷这份生辰礼算是送对了,瞧这姑娘都乐傻了似的,便忍不住道:“这匣子可是五爷亲手做的,怕人看见,做活都是避了我们几个,也不知道费了多少蜡油去,唉哟,往前我可没瞧见他对人这么上心过。”
她这话一出,姚姒的脸便不由自主的红了,青橙的话太露骨,叫她怎么答话呢。
青橙看她羞的低头不语,又笑道:“自打那生意开始做了,五爷在海上的日子便多起来,这不,这两只海螺也是五爷下海摸来的,东西虽不值几个钱,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羞也羞过了,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姚姒看见青橙促狭的笑,便故做镇定的同她道谢:“多谢五哥的礼物,我很是喜欢,这么热的天儿,烦姐姐还特地跑一趟,要不姐姐今儿就别回去了,红樱最近跟寺里掌勺的师傅学了几道爽口的素菜,井里也拜了瓜果,晚上咱们一块儿说说话可好?”
青橙本就是要来寺里陪她的,知道这山中清苦,无人解闷,她这是借着送礼的机会来这里好消暑呢,哪里会不答应。
“这还差不多,好吃好喝的招呼这才对得起我这大热的天,顶着大太阳给你送生辰礼来。”她笑呵呵的拉着姚姒,细声道:“怎么样,咱们五爷不错吧,出身虽然高,但最难得的是身上一丝纨绔之气也无,又是这样的体人意儿。”她成了婚后,更加的口无遮拦。姚姒急了,怕她再胡乱说些什么,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听了半天壁角的姚娡见屋里再说下去不像样,掀了帘子微笑着进了屋,便招呼青橙用点心果子,姚姒这才长嘘口气。
青橙陪了姚姒两天,就返回了月儿港,姚姒做了许多吃食和瓜果让她带回去,最后临出门时,交给青橙一封书信,她心里鼓跳如雷,却又觉着自己不过是给赵斾写了封寻常的问候信,怎地在青橙面前就那么不自在呢?到底故作镇定,又交待青橙一路小心。
青橙接了信妥善收好,这才笑嘻嘻的对她道:“你放心,待五爷见了你的信,指不定就会立马回信儿给你。你呀,可别偷懒,每日都要打一通五禽戏才算。”
姚姒见她难得没打趣自己,却是殷殷交待她要保养身子,这样的情谊很是感动,她眼眶微微有些红,看着青橙上了马车,目送许久才转回屋。
晚上姚姒就寑前,很是意外的,姚娡自己拿了铺盖到她屋里来,一进门便吩咐屋里值夜的绿蕉替她收拾,一边自己就跑到姚姒床上,一幅无赖的样子,道:“我那屋子的纱窗今儿叫虫子咬了个洞,反正你床大,今儿我就在你这将就挤挤了。”
这哪是将就啊,姚姒哭笑不得,心里笃定她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故意的拿了个借口,还学人家一幅无赖的样子,分明还有些拉不下脸来啊。
姚姒装作不知情,笑道:“屋子可叫采芙她们薰艾?这纱窗也得换下来,要是叫虫蚁爬进了屋子可就不好了。”又吩咐绿蕉,今儿不要她值夜,她把姚娡的被子抱上了床,又从格柜里拿出个枕头来,自己躺了下去,瞧着姚娡一幅难为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这么好笑么?这还不都是为了你。”翻白眼这种不雅的动作姚娡是做不出来的,她朝姚姒睃了眼,恨声道:“今儿你就把话给我交待清楚了,你说,你和那赵公子两人是怎么回事?”说到激动处,她一个挺身就坐起来,定定的望着姚姒,面上颇有几分厉色。
还较真上了,姚姒心知今儿不把话说明白了,指不定就背上了个私相授受。她也坐起身,很是认真的对姚娡回道:“姐姐,即便你不问我,我也是要同你说的,在我心里只把赵公子当作恩人来待,他之前救过我们,后来,我们又有一些旁的交集,但请姐姐放心,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姜家和我们姐妹俩的将来作打算,赵公子为人仗义,也是将我当做妹妹在待的,先且不说别的,咱们如今是什么处境,爹不疼娘没了,家族只怕也容不下我们,赵公子出身权贵之家,他就像那天上的明月,明月皎皎,不是我这等污浊之人可以肖想的。”
“你?”这话她竟然听出了几分悲切,姚娡心里很是矛盾,一面希望妹妹不要对这样远在天边的男子动心,怕将来真用了情,若不能修成正果,落得个黯然神伤何其惨淡;一面却觉着妹妹敏慧强干,这样坚韧的好女子是值得像赵斾那样风神如玉的男子去守护的,她的姒姐儿配得起这天下间的好男儿,她左右为难,忽然也生了一些悲意,且不说妹妹的归宿,便是她自己,也还不知道将来要飘到哪里去。
姚娡深深叹了口气,拉起姚姒的手,轻轻的抚摸,温声道:“姒姐儿,你我都命苦,若是这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我一口吃的,也不会饿着你,若是上天眷顾,叫我们的姻缘落在小户人家也未曾不好,一辈子只作个寻常妇人,相夫教子,也就过了这一生,赵公子那样的人太耀眼,咱们不能惦记。”她狠了狠心,终于下了决定,姚家这样的新贵都是这般醉心权势,可见权势多么惑动人心,何况是处在权利顶端的堂堂定国公府呢,国公府嫡出的公子,他的婚姻岂能简单,时人讲究门当户对,这既是约定俗成,也是一道深深的门坎,她的姒姐儿,错在了出身不好,命也就不好。
姚姒如何不懂姚娡话中的意思,这是叫她放弃现在她所做的一切,不要再与赵斻牵扯下去,姐妹俩安安心心的什么也不想的过日子,她可以么?
除了要为姜家翻案,除了想要改变上一世她和姐姐的命运,她问自己,是否有一丝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丝在拨动她久旷干渴的心呢?
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赵斾忽然就那么放在心上了?每次见他,她都莫名欢喜,却又紧紧压抑,他对她的几次孟浪,她除了羞恼,究竟有没有一丝甘之如饴?
是啊,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云端之上,一个落在尘埃里,她的心里有多阴暗只有自己知道,明月皎皎啊,她怕污浊了他。
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上一世,柳筍对她也算是明月寄相思吧,可柳筍在老家早已娶亲,她不晓得那样算不算是爱情,她只知道,她的心有些钝痛,想哭却无泪,拖着残缺的身子,也不好再误人,她做出了选择,她入了空门,从此心如死水。
这一世,但愿她再不要遇到柳筍,可情之一事由天不由人,叫她遇到了赵斾,那样风清朗月的人物,对她点点滴滴的用心,像滴水穿石,终究是让他入也她的心了,天幸她保留了一丝清明,从来对他不假言色,再上心她也装着懵懂无知,叫他不知如何出声,如何下手,她,终究是亏了他的。
罢了!她艰难的下了决心,定定的望着姚娡道:“姐姐放心,往后除了生意上的往来,我再不会同他有纠葛,若有违逝,就叫我”
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就叫姚娡狠狠的捂住了嘴,姚娡哭得很伤心,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用发下重逝,都是姐姐不好,姐姐说的都是什么混话呀,姐姐不逼你了,都由得你去吧。”
姚娡心软了,姚姒的话这样的郑重,透着下定决心的狠绝,她莫名的害怕,“姒姐儿,我不该疑你的,你不要怪姐姐好不好,这个世道这样的艰难,人心难测,咱们都如浮萍一样的活着,若能随心的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姐姐别哭,再艰难咱们都不哭,我不怪姐姐,若是可以,姐姐一定要嫁个好姐夫,将来我若是没地儿去,就随姐姐过日子罢!”姚姒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做那悲色,再难,放在心里便罢,心里的苦别人看不到,她也能假装过得好,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