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敌在未来
“……唔。”
听到小光作出这种论断，即使是将这些信息从未来带回的穿越者王莽，也不禁感到对方的理解与归纳速度未免太快——如此高效地抓出了“进化”这一关键词，虽说是王莽最为期待的结果，但这种不亚于“王权”量级的智慧，也实在太过令人嫉妒了一些。
在王莽决定前往公元纪年尽头之前，她已从时间的乱流中获取了一些线索，而这些不触及真正遥远未来的穿梭来去，最终还是促成了她的赴死之旅。但在此以前，她与黑无忧王、白无忧王一起，以这些信息为基底，推演过许多种未来历史演变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在“魔都地铁∞号线”的蛛网中央，仪式迎来终局时，无忧王会对明治天皇睦仁谈起人类的“进化”。
当时无忧王说，纯粹的变革不是“进化”，而是一种无法定向的进程。宋神宗赵顼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死在了地城转轮的转乘站上。
但“进化”这件事本身，难道就是一件只有正面意义的事吗？当时无忧王是这样问明治的，而后者不等前者将具体理由说出，就已不讲任何理由地直接回答了一个字的答案：“是”。
于是无忧王又告诉明治天皇，某些事物对“永生”的阻止，与对人类“进化”的扼杀是有所关联的——这实际上就是从那些超越时代的线索中得来的关联。
明治天皇对“王权”的信念，是追求进化后的【未来】，而无忧王怀疑她不能接受那样的【未来】，才会有此一问。
——因为【未来】，是敌人。
当那位少女穿越者去往新历0x4E2F年、并在那里真正地将“永生”与“进化”联系起来以后，原本所有君王都无法理解的文明史背后暗影的动机，终于在她面前展现：
之所以必须阻止永生与永恒，很可能是为了防止永生者或永恒的事物，在无尽的岁月中取得不应取得的“进化”，以此超越不应超越的界限。
而唤醒文明史上过往的君王，创造覆盖于现世之上的“非想非非想空间”，则可能是因为未来人类知道王权携带者中必然会有许多君王，相信“王权”理应再次征服现世。由此，可以得出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为了重新用非理性的“王权”，压制人类的理性与科学——此为现代人类“进化”之基石。
到那时，终会有一位……且仅有一位王权携带者君临天下，在无可计数的岁月中不断压制人类的进化。而其余王权携带者在战争之后的归宿，也就不问可知了。
以上这些，是无忧王在忧郁中摸索出的隐约影子，与王莽在最后一次时间旅行中得到的结论。但王莽发现小光对这件事的表达之中，又与她的想法有所区别……
“为什么你对文明史背后的暗影，所用的指代仍是‘某些事像或生灵’？”她问，“你能相信确实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影响‘永生’的方式影响‘进化’，却不觉得他们是来自未来的【人类】本身吗？光武帝陛下，恕我冒犯，我听说在2056年你是‘王权感染者’的首领，而这个团体是一个……”
王莽考虑了几秒，突然找到了合适的用词。
“是一个……人类保护组织。”她说，“你该不会是爱上了人类，所以才下意识地不愿把‘人类’这种生物，放在‘宇宙深处最大未知之恶’的位置吧？”
…………
……
此处应有二十年跨度之大幻觉。
…………
……
“不是这样。”现实里的小光回答，“是因为动机的关系。”
“动机？”
“动机上推理不通。”小光说，“未来的人类为什么要阻碍人类的‘进化’？他们本身就应该是人类进化的结果。他们才是最信任科学、最符合理性的生灵——你在新历0x4E2F年的所见所闻，也是如此的吧？”
“嗯……”王莽沉吟，“确实，那是宇航时代中纯由科学驱动的文明，有漂浮在星际间的巨大人工城市，也有各种不同用途的殖民星体。在那种文明里不存在任何‘非现实’的部分，就连现实宗教的痕迹我都没有观测到。但他们同样不崇拜哲学、科学领域的顶尖学者……因为崇拜这件事本身，也不符合他们对纯粹理性的定义。”
“所以……这难道不奇怪吗？”小光问，“这样一种文明类型，为什么要排斥‘进化’？退一步说……即使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他们也不该选择我们……选择王权携带者来统治人类。因为我们是非现实、非逻辑、非理性的……而他们也不是不得不寻求我们庇护的弱者。”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所珍视的‘王权’，对君王、对臣民，都是有其意义所在的，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但我不认为你所描述的那种新历0x4E2F年的人类，会需要君王的统治……我也不认为在公元2056年的人类都无法成为臣民的宇宙中，新历0x4E2F年的人类，还会自愿成为我们的臣民。”
“我明白了，你是说那种文明里的人类已不再是我们记忆中的人类，而他们也没有任何动机创造‘王权’重归现世的宇宙图景。不过……”王莽想了一会，提出看法，“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未来的那些超级人类，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危险。所以他们……嗯，宁愿放弃一些科学带来的便利，也要寻求‘王权’的帮助？”
“科学只是表象。而现代人类的进化最需要倚仗的，是我们这些旧日之人所不能及的‘理性’。”小光说，“你说危机……放弃科学还算情有可原，但放弃理性的宇宙，选择非理性的宇宙……难道他们想重新变成太古时代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恐惧黑暗中一切非现实之物的原始人吗？”
“偶尔也会有那种危机的。”王莽虽有礼、却坚决地回答，“那种宁可毁灭自身成为自身的理由，也不得不去规避的危机。”
“也许……你说得没错。”小光点头，“但那还真是……过分重大的危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