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金月位置正确之时
位于虚无海岸的白色大厅之内,最高处的王座上方,冰面般的巨大影子悬浮飘动,幅度十分轻微。初看之下,这是一座完全没有实体的十字架虚像,但在无名氏发现了镶嵌在架身一角的真实碎片之后,那块碎片就变得越来越亮,令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同样令人难以忽视的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影。那身黑白配色的军服具备着某种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设计美感,在中世纪风格的殿堂场景中显得有些突兀,却又相当和谐,仿佛那不是一件近现代的军装,而是一件象征伟大王权的礼服,蕴藏着足以与白色王座相配的荣耀气质。
无名氏来到地毯尽头,开始登上台阶。殿堂内部刮过一阵带有海洋气味的风,随即消失不见。
不同于手足无措的清凉院乔治神父,身为【有关部门】最高级别特工的无名氏并不会被这种奇幻式的大场面吓倒。他很少会对超自然事物抱有恐惧之感——因为,通常而言,他本人就是为超自然事物制造麻烦与惊吓的源头。
此时的无名氏只是觉得那套黑白色调的军服非常眼熟,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接近真十字架碎片,试图找出脱离“非现实”边缘的方法。虽然他对十字架虚影上钉着的少女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奇之心,但身为黑衣人的职业嗅觉仍然为他分出了应做之事的主次顺序。
突然之间,无名氏的脑海中响起了微弱的话语声。
“停一下,少年。”
“?”
无名氏没有四处张望,而是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斜上方的真十字架虚像位置。
“少年,为何你体内会有‘已确认飞行体D·F·O’驾驶者的印记?”脑中的语声停顿了几秒,随后再次响起,声线中多出了几分好奇的意味,“第四帝国已成残骸,无人知晓它的所在……钢铁之月已随她的帝国一同消亡,最终也未能回到蓝色行星的地表……那么,时至今日,D·F·O的驾驶者又怎会再次出现于现世之内?回答我,少年。”
“‘少年’、‘少年’的叫个不停,真是奇怪又差劲的口癖啊……嗯?等等。D·F·O?第四帝国?钢铁之……月?”
无名氏呆毛弯折,心中腹诽。但在听完这句无头无尾的问话之后,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那套黑白配色的优雅军服让他一度感到非常熟悉,现在他终于知道那套军服的出处了。
真十字架、圣钉、朗基努斯之枪、以造型美观著称的军服、“已确认飞行体D·F·O”、以及那场耗费一年之久的月球之行……当一切都串联起来之后,无名氏记起了一位不为人知的王者的名字。那是一位未入地球诸王之列,却于月球背面加冕的少女皇帝。
于是,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是……元首?”
“很敏锐的直觉,少年。”脑海中的声音说,“然而我非元首。虽然你现在见到的人影的确是她,但那只是她的一个虚幻投影。”
“那么,你是……”
“我是真十字架本身的意志。”
无名氏望向那块悬浮于空中的耀目碎片,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非现实空间对非现实事物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奇异。位于现实世界的完整圣枪枪尖也没能产生自由意志,而眼前这块真十字架碎片却做到了这一点,这让他稍微感到有些惊讶。
“我曾承载‘地上之王’。此后又承载了‘月面之王’。”源于真十字架意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对‘王权’非常熟悉,但少年你体内的‘王权’又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属于你自己的王权,你本人既非君王也非‘王权携带者’,却联结着极为庞大的王权……嗯?似乎还不止一份。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吧,少年。”
无名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毫无自觉吗……这就很有趣了,少年。让我想想……没错,这些王权并未寄宿于你的精神,而是存在于你的肉体。恐怕是有什么人在瞒着你一些事吧。不过,既然你有幸来到这座殿堂,那就已经成为了同时踏足现实与非现实边界之人。当金月位置正确之时……”
突然之间,无数道白色的天光接连消失,铺着无限长度地毯的殿堂顿时暗了下来。那块发出耀眼亮光的碎片也不再醒目,黑色军服少女胸前的铁十字勋章成为了唯一的光源。真十字架的意志不再说话,也不再发出任何其它的声响。
“喂喂?别挂电话啊?”无名氏再怎么不信任非现实的智慧生命,此时也忍不住追问了起来,“我体内哪有‘王权’存在?你说谁在瞒着我什么事?另外,‘金月位置正确之时’又是什么意思?”
“心存迷惑可不是一件好事。作为君王之名的‘容器’,理应变得更加‘空旷’一些才对。”
仿佛是在回答无名氏的疑问一般,台阶下方传来一句真实存在于空气中的话语。说话者的声线相当温柔,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无名氏回头看去,见到一位身披君王冕服的金发少女。
少女的礼服是古地球西欧皇室风格,复杂的织线层次体现着某种奢侈浮夸的审美观。但她手中却握着一柄简陋沉重的石质十字架,粗糙的灰色石板上镶嵌着黑铁浇铸的受难圣人像。
“初次见面,‘容器’。”握持石质十字架的少女微微弯腰,行了一礼。“我是‘王权携带者’腓力四世。”
“容器?那是什么?……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无名氏决定无视那个奇怪的称呼,因为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白色殿堂内发生的变化,以及真十字架意志的沉默,显然都与面前这位少女国王有关。至于少女是敌是友……呃,会考虑这种问题的人就太不专业了,不符合【有关部门】黑衣人的思维风格。
作为敌人,“腓力四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名字——她是法国国王,是教皇的囚禁者,也是圣殿骑士团的毁灭者。这位信奉“王权至高”的君主曾经当众烧毁教皇的通谕、逮捕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将教廷由罗马迁往法国。在那之后,新教皇“阿维尼翁之囚”的屈辱,倒映着腓力四世的无上荣光。
这位少女是相当著名的君王,即使是中学历史教科书上也会提及她的王号。她是文艺复兴时代的奠基人之一,曾经将不止一位教皇化作尸体与囚徒,作为君主的“纯度”远高于那位举国信奉佛法的大理皇帝,可以说是象征“王权”压倒“教权”的最大道标。
不过,无名氏遇到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因为他的目光已经穿过那身华丽到夸张的拖地礼服,发现了位于几步距离之外的另一位少女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