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迷惑
在一种带着奇异节奏的号角声中，“风”、“雨”、“生”、“死”、“心”、“神”的六道阵门延展旋回，节奏越来越快，而辽道宗耶律贤本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急。一人形成的“军队”再次缩小了包围网，同时发动了正面主攻、侧面支援与零星而精准的偷袭。
明治天皇收回太刀之后，从她右臂的机械中升起了数十道带着白烟的轨迹。那是唐帝国的军士还未接触过的枪弹，不过在“非想非非想空间”之内，枪弹与刀剑的胜负，也只是取决于“王权”而已。
于是威力巨大的炮火也就等同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军队，与契丹少女的“唐”之幻影拼杀到一起。站台的地面在它们下方发出低沉的轰鸣，而在这轰鸣声中，明治天皇再次对大辽皇帝开口说话。
“‘进化’很简单，简单到不值得在写下这个词的同时为它添加引号。如果有人要加，那也只是因为考虑到可能存在的音韵问题。总而言之……在‘变化’中寻找进步、合理、有利的部分，就是‘进化’的含义了。”
战阵与炮火相交之处，来自各个方位的耶律贤交错出战，将锋刃与箭矢刺入弹幕，在烟雾与焰光中喷射出四溅的亮星。破碎的战争兵器散落在地，偶尔被冲击产生的风吹向地铁列车，就会随即消失不见。
“你的想法，是一种背叛。”统治大辽帝国的契丹少女语带轻蔑，以战阵中无数单元的发声器官对明治说道。
否认了“可能性”的唐之幻影巍然不动，在明治天皇的炮火轰炸下仍旧保持“不变”的态势，也并未被机械自动发射的无数枪弹打散。军队与机械攻击冲撞时的巨大能量放射出一阵阵的气浪，激荡了整座站台的空气。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唐”的幻影在契丹皇帝手中，确实十分牢固——在“不变”的侵蚀之下，枪弹与炮弹的的状态变化开始逐渐停滞。日本少女自西方文明带来的利器仿佛变得不真实了，不再于触及目标时猛烈地爆炸，也不再于出膛时剧烈旋转……
然而就在此时，明治天皇张开了右手五指——由金铁与机械、电路与芯片构成的五指。先前她发射枪弹与炮弹的只是右臂，而未动用右手。随后她将手掌展露在契丹少女耶律贤面前，如同某种意志的证明一般。
“没有背叛。我的国度有三千年的历史，而我作为天皇，也只是‘万世一系’中的一个绳结。”
此时明治的左手，正悬在腰间那柄和式太刀的上方。联结她左手的是武士之左腕——“王政复古”。这柄太刀与她左肩上方的古日本铠甲，代表明治天皇承继之物。
“但身为君王，理应对‘时代’负有责任。”
联结她右手的事物，则是工业之右腕——“脱亚入欧”。覆盖手、腕、臂与肩部的灰色机械，全身上下最为危险的部分，代表明治天皇开创之物。
“或许你阵法里的什么弱点，隐藏在那六道阵门之内的某个地方，就像诸葛孔明的八卦阵里有一道‘生’门一样……啊。那是华夏文化之中，一种古典而又有趣的故事形式了，我也相当喜欢那种令人怀念的情节。不过这一次，《明治天皇大破契丹风雨六合阵》的剧本，我打算这样来写……”
与这句语声的消散同时产生的变化，是站台内空间的“密度”突然增加了。
明治天皇手掌中的圆形装置微微亮起，光是这样一个变化，空间与空气就都变得粘稠而沸腾了。
微小的光点向机械装置的中心缓缓聚拢，随着线路流淌，像是山川与河流。然而这种光线的走向甚至影响到了空间的结构，就不再是一种符合常理的现象。
……满溢了。
过不多时，耶律贤忽然觉得，那手掌中的圆形装置已然“满溢”。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她又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现在再做什么都已太晚。
明亮的光斑在机械手臂、在太刀、在铠甲表面散开，像是许多结晶体的碎片。整座转乘站的站台被亮度达到最大的辉光笼罩了一瞬，随即又与涨潮后的退潮一样，显露出了明治天皇所动用的“王权”显现形式的真容。
光束武器。
如同光的喷泉、光的长矛、光的彗星、光的飞燕一般，直截了当、毫无修饰的炽烈光束。
“嗡——————————————”
光束并非直射，而是自军阵幻影的一端开始，顺时针向右推移，烧灼了一整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形，最后再度回到.asxs.。由于明治天皇身处阵法中心、被无数刀兵重重包围，所以这样一轮湍流般的扫荡，就已覆盖了“风”、“雨”、“生”、“死”、“心”、“神”的全部阵门。
光芒消退以后，烟雾随之升起。站台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弥漫的粉尘遮蔽，甚至连隧道内的列车都无法幸免。又过许久，飘散的烟雾才逐渐散去。明治天皇望向四周，发现自己站在爆炸中心，而受光束波及的全域之内，也已不再站立着第二个人影。
…………
……
“国家与君王，开始与终结，可以各自产生不同的变化。”
缓步走到契丹少女耶律贤身旁的明治天皇，俯身对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背负旧日万世，但我的视线永远投向未来……这是我选择‘进化’作为目标之后，不得不面对的一件事实。但我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有些事物始于机器，慢慢获得人性；有些事物终于机器，人性在他生的过程中已片片剥落。那些失去的，终可以重获；那些得到的，也总能再次失去。’你怎么想，契丹族的大辽皇帝？你认为我是什么……是人，还是机器？”
“呵……”
耶律贤作为王权携带者的身躯正在崩溃，但她却没想到自己临终前居然会听见这么有趣的一个问题。于是她稍微思考了几秒，就对来自岛国的那位少女说出了最后的言语。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了。不过虽然我不能为你准备一份答案，但我对你倒是有一句祝愿……听我真挚的祝愿吧，明治天皇：祝你永远被这个问题困扰，就这样一直迷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