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点人生的经验
夜雾中的朱红色大桥重归寂静，距离段正淳的离去已经过了十分钟，美军仍然封锁着金门海峡两岸，但二人并不在意。
小照随手举起一段凝固的雾气当做教鞭，指向空中一块发着光的屏幕，而光线的来源则是他从口袋里拿出的微型全息投影仪。这原本是无名氏西服内袋里的小道具之一，理应与那套黑色西服一起消失，却以某种非逻辑的形式被小照借了过来。
十分钟前小照自称为“小光的恋爱导师”——这是真的。他正在帮助小光追求无名氏，至今已拟定了多份攻略计划，并且随时为小光提供最完备的理论支持。
当然，这种师生关系在外人看来是非常奇怪的。则天皇帝武瞾目前的状态并非完整的王权携带者，而是“容器”之内的一个名字。他与无名氏的确是两个独立的灵魂，但毕竟共用同一具身躯。既然武则天能够直接获取无名氏的记忆与感知，那这简直就等同于“帮别人追求自己”，怎么看都是一件非常可疑的事……
不过，小光和小照都没能觉察出这其中有何不妥。
神秘莫测、贩卖情报与珍宝的奇妙少女——小光，向来运筹帷幄地安居幕后操纵一切，却只在无名氏面前智商归零，沦为恋爱菜鸡。至于小照这位理论派导师……那块无字的石碑已经说明了一切。
话说回来，小照的理论水平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刚才我说的那些都听明白了吗？”则天皇帝切换了一页幻灯片，夜雾凝成的教鞭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我为你设计的这个计划万无一失，涵盖了未来五年内的所有变化，精确到秒。如果你能完全按照我的指导去做，无名氏早就被你攻略一百遍了，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小光观赏着那片复杂至极的网状分析图，一时无法言语。
“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啊？”她问。
小照理直气壮地扬起了头：“我趁无名氏睡觉的时候推过很多GALGAME。”
——恋爱理论大师武则天，以后宫之王自居的探索者。纵观八千年人类文明史，男性要当皇帝是何等不易，因此他必须以最认真的态度研究自己的敌人。
“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知道你执行起来有难度。”小照扶额叹气，觉得小光的思考回路唯有在面对感情话题时无法正常运转，“在所有人眼里，你的形象都是一个神秘而难以企及的小姐姐，当然这也能产生某种独特的魅力……据我所知，无名氏也是这样看待你的。可是，他对你的观感与其他人相比，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那种意义上的不同吗？”小光的脸上挂满期待。
“不。和你想象的完全相反。”小照摇了摇头，“出于某种心理防御机制，你对无名氏的态度会变得比对其他人更加神秘莫测。这样一来，魅力就会转变成斥力。你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只会导致他习惯性地被你调戏，一步走错就会踏进万劫不复的闺蜜线，完全无助于增进他对你的好感。”
小光再次踌躇起来，露出了平时极为难得一见的焦虑表情。
…………
……
“算了，暂时先不考虑这个问题。”两分钟后，以汉光武帝为名的少女从脑内小剧场中惊醒，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摆了摆手，“现实宇宙与非现实宇宙正在面临数百亿年未有的惊人变局，身为君王，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大事，区区人类的感情……唔……”
小照会心地收起了全息投影，对小光投以同情的视线。
编得太假了。
不过，谈到接下来的战略时，这位贩卖情报与珍宝的奇妙少女恢复了莫测高深的气质，话题主导权瞬间逆转。
“段正淳进入真实宇宙，在那些决定侵略‘现实’的王权携带者看来，只是一个开战的信号，但人类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很多。”她沉静地分析道，“这场战争的开端将被【有关部门】剧烈影响，她们过于轻视了人类守护‘现实’时代的决心。”
“你是指【有关部门】现在正在执行的那些任务吗？”武则天问。
“是的。人类正在切断‘王权’的来源。”她说，“王权携带者降临现世时，需要那些与王权有关的强大事物予以支持。段正淳的两次作战都借助了相应的现世权柄，而我以特工身份活动时也发挥不了属于君王的能力。圣枪、金门大桥……这些圣物在现实世界已经所剩无几，一旦被【有关部门】完全收拢，王权携带者们就无法继续以现在的形式侵略‘现实’。”
“在这一点上，【有关部门】的效率非常不错。”小照颔首表示赞扬，“但那些试图重掌现世王权的大人物们不会坐视不理。很可能会有新的王权携带者再次降临，出手阻止人类干扰那些带有‘王权’或‘拟态王权’的事物，就像这次的金门大桥一样。”
“虽然在‘非想非非想空间’内我们仍然是极少数派，但从现实的层面上看，‘王权感染者’将会持有微弱的优势。”小光说，“不久之后，‘王权感染者’就会与无名氏正式接触，让他成为第一个知晓我们存在的人类。无论如何，我们在现世都能长期维持一人份的战力，以‘神皇之名·瞾’作为一切胜负的保底。”
说完这些，小光向金门大桥的中央走去，准备摧毁美利坚龙脉的节点，终结这段横跨金门海峡的“拟态王权”。
突然之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回头发问。
“小照。”
“嗯？”
“到了无名氏加入我们的那天，你宁愿将自己的‘王权’全盘交由他来使用，甚至让他执掌你的新日与烈月，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吗？”
“嗯。”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嗯……”
与无名氏面容相同的少年靠在朱红色大桥的一根钢索上，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瞳孔中同时倒映出日光与月光。
“我想再多看一段时间……”他沉思着说，“无名氏是我的容器，也是我的眼睛。当我用他的感官继续观察这份‘现实’的时候，我偶尔会产生自己还是一个人类的错觉……”
则天皇帝的视线穿透了游移不定的夜雾，望向了数公里外的灯火。
“这样不也挺好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