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八章】罪与罚
同一时刻，与地下设施B3相连的岩洞之内。
水晶般透明的羽毛越积越多，即使是位于此世诸剑顶点的“少泽剑”与“湛卢”，也在这种本该轻若无物的重量压迫之下，开始向地面方向缓慢下沉。
“这是什么重量？”
感应到羽毛中蕴含着非比寻常的魔力，手指直接与无形气剑相连的段正淳首先察觉到了异样。这不是那种简洁明快的格挡，或者抵触，而是某种难以言明的粘稠、沉滞、冷酷之感，以羽毛般的形态呈现在她们面前。段正淳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如果接触羽毛的不是“神剑”，而是她的手指本身，那么此刻她所面对的现象，就不止是被“挡下”这么简单了。
“这是罪的重量。”
随着剑上堆积的羽毛越来越厚，大祭司朱允炆的语气也变得遥远、单调起来：“神无善恶之分，但人类有。即使如今你们化身‘王权携带者’重归宇宙正面，你们身为人类时犯下的罪孽，也将渗入这些羽毛的纹路之内——有罪，因而有罚。远古蛇神女娲所造之人，应由女娲亲手审判。”
“女娲造人只是神话故事而已。”勾践挥了挥手，将身旁的“纯钧”也送入了羽毛之海。身为先秦时代的君王，她亲身体验过众神尚在人间行走的那些年月。因此她也知道一些上古隐秘，并且不认为人类是由神明所造——或许诸神造人的神话，是由诸神研究的那种人工智能演变而成。
“按2056年的人类说法，人类是从猴子进化来的。”对《进化论》一知半解的大理皇帝段正淳补充道。
“‘进化’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你相信什么。”朱允炆缓缓摇头，语声中的遥远疏离之感变得更加强烈，”蛇神造人的要旨，人类诞生之后的善与恶……身处‘现实’与‘非现实’的夹缝，你们应当清楚，如果‘非现实’重新君临现世，那么我神女娲的造人之功，即为真实不虚的星球信史……”
“人确实有善恶之分，但神也有。”勾践以否决的口气反驳着朱允炆的论断，随即打了个响指，令“巨阙”也进入突破音障的加速。这是五柄浮游之剑中最重的一柄，因此它在巨大岩洞中带起的可怕回音也是最响，“如果女娲认为自己是只有‘善’之一面的神祗，那么在我看来，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恶神思维了。”
“神无善恶。”大祭司朱允炆再次高声论断，“神为正义，为我毕生所寻之正义。数百年前身为‘建文帝’的我，尚未知晓正义的真正形态。直到我在遥远大陆的阿兹特克王国遇见了华夏先祖女娲，我才理解了正义的最终结晶将会呈现何种形态。”
停顿数秒之后，朱允炆单调平淡的语声再次响起：“神是不可能犯罪的……因为人类并没有被神‘加害’的资格。人类极易入魔，因而神明必须引导人类。神恩是与人为善，神罚亦是与人为善。人之生死由神操纵，是为人类减轻无数负担。而人类为感谢神明，所奉献出的‘祭’之一物，也是神明之善的完美体现。”
“你所说的这些，就已经是不容置疑的恶行了。”
听罢此言，段正淳平静地作出回答。
“诸神规制世人，此事何恶之有？”隔着透明羽毛之海，大祭司朱允炆望向正在驱使剑光的两位君王，“善恶之分，施加者与承受者，必然是对等的两端。神明并不加害人类，只有人类才能加害人类。为了阻止人类之恶，才有神明降下绝对正义。无论在这过程中发生何事，都是神明一片苦心……但你们未必能懂。”
“不懂的是你，朱允炆。”隔着透明羽毛之海，大理皇帝以略显生气的面容，望向表情依旧漠然的蛇神祭司，“我再告诉你一次吧，失国的明朝皇帝。你所说的这些，就已经是不容置疑的恶行了。”
…………
……
透明的羽毛之海中，只有三柄浮游之剑闪烁着钻石般的不同色彩。此外，朱允炆也知道那其中还有曾被称为“六脉神剑”、如今尚未重新命名的无形之剑。虽然她无法直接目视那些看不见的剑气，但她知道剑身就在那里。这些水晶般的羽毛并非她的“王权”显现，而是昔日华夏古神女娲、美洲羽蛇神库库尔坎的“神权”之羽。她毫不担心这些剑气与剑光能够脱离“罪”之审判，因为施行判罪的源头并非人类，而是她所信奉的造物之神。
一阵沉默，随即是一阵笑声。这种笑声通常源于谈话双方观念相差过大、以至于无法正常交流，只能以此表达不愿继续浪费时间之意。
“这么说来，朱允炆。”全副武装的女仆长表情有些怪异地盯着头戴羽冠、身披白袍的少女祭司，“你现今的力量来源，是那位蠕行于远古黑暗中的伟大蛇神？”
“没错。”朱允炆说。
“那么……为什么会是罗马长袍？”勾践又问，“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华夏文明的衣饰。我不怎么熟悉那种插满羽毛的冠冕，但我猜那是南美夷狄之物。但这种羊毛与亚麻的袍服太过知名，我想即使是我也不会认错。”
此时段正淳也将视线投向那身白色长袍，目光中的剑气有若实质。在朱允炆本人作为“大明建文皇帝”的王权之外，在那些纷落的透明羽毛之内，她早已感应到了“神权”的味道。但在那种神权背后，她又似乎感应到了另外一种更为遥远、更为神圣的荣光、威严与王权。因此她也与勾践一样，想要知道朱允炆将会如何作答。
…………
……
“因为库库尔坎已死，死在失火的天堂。”
三柄浮游之剑的剑光在晶羽堆积之下逐渐变暗，白袍少女开始向越王与大理皇帝的方向走来。她每朝前踏出一步，羽毛之海的边缘也随之向前推进一分。
“身为羽蛇神库库尔坎，也就是古蛇女娲的大祭司……为了复活我神之灵，我已经将库库尔坎的神权，送入了位于七丘之城的万神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