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索索偶尔会产生出一种人人平等的错觉。
作为一个波罗人,他小时候从没见过所谓的贵族老爷。城里有很多坏人,可也有不少好人,不过那儿留给他的仿佛只有苦涩的回忆——可是,现在再回想起来,科纳穆那儿仿佛又有很多还算不错的人、还算不错的事,以及……还算不错的风景。
“……”
一想到科纳穆城因自己而灭,他总感觉很惭愧。
最近,和欧丹在一起后,索索总觉着自己的心肠仿佛又开始变软了。他不太喜欢索菲人对待贱民们的方式,前天又正巧听神殿里的侍女们聊天时说,好像是贱民窟那边有很多穿着破烂的孩子。一听说这个,索索的心思,便不由得稍微活泛了起来。
“贱民们也是人。”
不过,他毕竟不太知道索菲人对贱民真正的看法。
于是,他便在那时小心插入了侍女们的谈话:
“我有时真不明白你们索菲人为什么那么讨厌贱民。”
“呀,祭祀大人……”
当时,有几个侍女脸上明显浮上了一丝红晕。
“哪有。倒也没人讨厌他们……大家只是,觉得贱民很脏。”
“肮脏的话,洗干净身子不就好了?”索索满不在乎道。
“不止身体,最重要的是心。”
其中一个姑娘声音尤其恳切:“万王之王陛下也要求大家慈悲对待贱民,陛下的话大家都听进了心里。如有可能,谁不想帮帮这些天生可怜的家伙们呢?”
“是啊。”“对呀。”
侍女们纷纷应和。
“说的又不是身上脏,虽然他们确实很脏……”
“人最重要的,还是心。”
“对,贱民之所以叫人看不起,主要因为他们都是坏心肠。”
叽叽喳喳的声音,令索索产生了另一个错觉。他开始觉得,这些姑娘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善良、美好而单纯的心,而这种慈悲之心也可推而广之扩展到所有贱民身上。换言之,阻挡贱民真正融入索菲社会的并非其他理由,而仅是单纯因“习惯”与“传统”导致的错误偏见。
他觉得,这种偏见是非常偏激且毫无价值的。
正因如此,这两天索索一直在忙一件事——他想为贫民窟里的贱民孩子们,准备一些可以蔽体的衣服。
如有可能,最好是能通过这次的行为鼓动起群众,让他们也都加入到关爱贱民的行列之中。
索索总觉着,既然万王之王陛下一直倡导索菲人要关心贱民、关爱蛮族,那自己现在这想法就绝对是正确的。
所以,他预备了一些食物,用驴车盛装;六十件难看的麻衣,准备分发给孩子们;还有一块能供自己站着的轻木制方台,准备着等到了贱民窟后找个开阔的地方来一场即兴式的演讲。
人手的话,或许可以从神殿抓一些侍从。
可不知怎的,一听到要去贱民窟,这帮平时都低眉顺眼、有说有笑的小鬼就都一窝蜂的逃掉了。
到了这一步,索索终于察觉到了事情或许有些不对——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前去的,可思前想后,他却总觉着自己作为一位祭祀,若独自前往未免有点儿掉价,那要是威胁那帮侍者必须和自己一起走呢?嗯……强迫别人做事,又实在不符合他的心性。
然而,箭在弦上,他已不得不发。
雇佣佣兵?这兴许是个好主意。不过,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去佣兵工会,难道不会被人当成可以漫天要价的肥羊吗?
又想了一会儿……要不,干脆把欧丹和西玛都叫上?
索索感觉这是个好主意。
毕竟,欧丹从前也当过佣兵,西玛那丫头又总是一副精明的样子。
于是,他便将驴车与雇来的驴子和车夫丢在了神殿附近的马厩旁。随后才独自一个骑着小白马忙匆匆地赶回了家——推门进屋时,欧丹正盘腿坐在壁炉旁的地板上织毛衣。她才织好带花色条纹的毛衣身子,现在正开始准备织两边的袖子。
见了索索,她先是一喜,继而略略疑惑道:
“你怎么又这么早就回来啦?”
“来,欧丹。西玛她在吗?”
“她?她在房间里对着那什么魔石说话呢。”这般说过后,欧丹稍稍移开视线,看向火焰:“你专程回来找她的?”
“准确地说,是找你俩。”
索索掀了掀自己祭祀袍的下摆。他刚才赶路很急,如今着实是热得不行:“跟我去一趟佣兵工会。”
“你还想找侍卫啊?”欧丹问。
“不,只是临时找几个能使唤的人。”
“嗯?”闻言,欧丹稍微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神殿里的小屁孩们敢不听你的使唤?”
“哈哈……差不多吧。”索索尴尬的笑了。
他挠了挠鼻头,准备将此事直接翻过。毕竟,他如今急需找几个人到贱民窟……
“岂有此理!”
欧丹瞪大眼睛,将手里的针线“啪”地摔到地上。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那些男的女的,那些小鬼们。他们这准是瞧不起你!”
话音刚落,女人已站起身来:“走,我陪你去神殿找你们那个老祭祀评评理。”
“唉呀,不是你想的那样。”
索索一怔,继而大笑。
可欧丹却并不是轻松的表情。
相反,她好似越来越气:“我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肯定是你看着太好说话,太容易通融,显得太和善了,他们才敢敷衍你!”
说到这儿,她攥紧小拳头,将拳在左手心儿里狠狠一砸:
“碰上这些贱种。光凭嘴说是没用的,只能靠打。”
“我都说了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索索还是笑。
有时,他还真不理解欧丹。
偶尔她好像会对自己摆出张担心的表情,像是在担心自己变坏——可有时候,她看待他又像是在对待一个不争气、不成器的孩子,非要手把手的都教导到位才肯安心。
为此,他快步上前将女人拥入怀中:“你还真傻……”
他垂下头,在欧丹耳旁轻轻耳语:“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被人随便戏弄的男人吗?”
“你像。”欧丹斩钉截铁道:“我爱你,所以我了解你。你有时候就是想不到人有多坏。”
她这句倒是令索索始料未及。
说真的,索索作为一个至少间接弄死过几万人的“魔头”,被她这么说倒还真是有点儿……开心。
“好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他这么说。
可在心底里,索索却认为欧丹并不了解现在的自己。
于是,他道:“我这次遇到的麻烦,可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帮小孩子平时待我都挺尊敬的,见到时也总会鞠躬行礼——之所以没人愿意一起,不过是这次的事可能太为难人了一点儿。再说……他们光躲着我,又没敢开口拒绝。你呀,是神经太过敏感啦。”
“……为难的事?”欧丹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她简单想了想,眼角稍稍一瞅,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可稍作摇头后,她便将脑海里这个太过激进的猜测抛到了脑后。
于是,欧丹试探性的问道:“你想肛他们?”
“哈,没有。”索索哑然失笑。
“那就是你想和哪个小姑娘上床喽?”欧丹脸色一沉,可索索却还是摇了摇头。
索索叹道:“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我现在都和你在一起了,怎可能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再说,就算是咱俩还没认识的时候,我也不可能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强迫别人啊。”
“那难道是……”欧丹愣住,继而面色发白。
“你放心吧,既不是杀人、也不是放火,我只是想让他们陪我到贱民窟发一些衣服,送一些食物。可没想到那帮人竟然会那么的躲着我。”
索索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可在下一刻,欧丹却已用力抓紧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