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处事公平正义,索菲的文化吸引着我,索菲人的精神同样鼓舞着我。”
如此说着,索索以手指心:
“我固然是个波罗人。可倘若一直待在波罗,我能如何?”
“在一个小国家,身边围绕着那些愚蠢无知的人们,即便有天大的才能,也无法施展。必须将自身的全部精力浪费到与那些无能之辈们的勾心斗角上,这样的人生——我猜,即便是劳迪蒙先生您,也一定不喜欢过吧?”
“哼……”
劳迪蒙愤懑地攥紧了拳头。
他紧咬牙关:
“你的话,无非是背叛之言!”
“是谁养育了你?是你的民族!是谁让你拥有了现在的智慧和才华、又是谁让你能坐在对面以一个祭祀的身份同我辩论?是你的祖国!”
“没错。”
索索摊开手,坦然相应:“确实如此。正因为此,我始终记得自己是个来自波罗的波罗人。”
话已至此,他却微倾身子。先是将身体前压,声音也放得很沉:
“但这却不意味着我不能成为一个索菲人。”
“荒谬!”劳迪蒙喝道:“简直荒谬!”
“你是波罗人——祭祀大人,我不怕你记恨我。我不怕!我想说的是,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波罗人,就该知耻!你应当像个波罗人一样活着,应该作一个堂堂正正的波罗人!”
“我是。”索索突然笑了:“堂堂正正的波罗人?没错,我当然是。”
他按着桌子:
“在我看来,相比起我,反倒是那些庸俗无能、只知掠食民脂民膏的波罗贵族们,要更无耻些哩!”
“至少他们爱自己的祖国!”
“他们?呵……”索索撇了一下嘴角。
他冷笑片刻,直至将劳迪蒙的怒意激得愈发剧烈时,才再度开口:
“将波罗献给索菲的,是我?还是那些贵族?”
“嫁给了索菲皇帝的,是我?还是我国的女王陛下?”
“祭祀大人!”负责记录的一个官吏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直勾勾地盯向这边,好似在犹豫。
“没事,你把我的话记上!”
可索索却仅是大幅度地朝着他指了指:“全都写上!要是那些王都的上流人士们想看,就叫他们看吧!”
“这都是我心之所思,意之所想。”
“我是帝国的祭祀,我清清白白——我的心,没有什么是需要向帝国隐瞒的!”
他这么说,可那两个官吏却仍在犹豫。
可索索现在却不再看着他们,而是重又扫向稍有些懵的劳迪蒙:
“诚然,我爱我的母国,尊敬也爱戴统治着我国的女王陛下。”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意识到索菲的强大、沐浴着索菲的文明的第一个人,绝不是我。他们是谁?他们在宫廷里、在城堡中、在庄园内、在策马闲逛于乡下的田间小路——倘若真要为旧奎法被吞并找出一个罪人,那就是你们的王;倘若还要为旧奎法被吞并找出一群罪人,那些人就是你。包括你认识的那些贵族、包括那些富有的人们,更包括你的祖父,柯南先生本人……”
“你少胡说啦!”
劳迪蒙猛一砸桌子,他猛地站起:
“这世上有谁会甘愿放弃王位,去索菲当一个被严加看管的贵族吗?还是说,这世上有谁会甘愿放弃世袭的爵位,去作一个,异国他乡的所谓勋贵!?”
“那究竟是谁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呢?”
索索坐在原处,声音很轻:“难道你想说,这一切都是索菲人的错?是索菲人太无礼、太无耻,是他们强行吞并了你们的祖国?”
“难道不是吗?!”
“你愿意承认这点,这很好。可问题是,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呐?”
“我?我在复兴我的祖国!我在号召人们起来反抗!我要恢复我的祖国!”越说,劳迪蒙就越激动。
他早已近乎语无伦次。
“在哪儿反抗?这儿吗?”索索却还是笑:“依靠纠集一些对现实不满的旧贵族,再召集一些酒鬼,每天待在这儿发表一些无济于事的言论。这就是你所谓的反抗?”
“你闭嘴!”劳迪蒙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这里有太多卖国贼了。他们都是贼!他们背叛了祖国,曾经背叛过,又教导他们的子孙也背叛着旧奎法的土地——没有人,根本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发出愤怒的吼声。除了我!我始终怀念着我的祖国,我始终在心底里装着它。可你呢?你所说的,还有你现在对我诡辩的这些事。说到底,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倘若你的旧奎法是好的,就应该有人响应你的号召。”
“倘若你的旧奎法确是好的——就应该有很多贵族加入你的队伍,应该有很多流民成为你的士卒,应该有很多商人为你提供资助。索菲人本该对你更防备,你本不该在这儿成立所谓的‘和平俱乐部’——倘若你当真是索菲的威胁。帝国会杀了你,会彻底堵住你的喉咙,让你没法说话,再从源头上彻底消灭你这个人的存在。”
说到这儿,索索语速再次放缓:“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劳迪蒙愤恨的咆哮着。
可是,他那雄浑的声音中,却明显展露出了些许的疲乏与无力……
“我听你爷爷说过你。”
再一次地,索索重新开口:“你进行了很多次尝试。你曾试图号召贵族,曾试图在旧奎法的领土上纠集民众;你试图做你这所谓‘反抗暴政’的事业,更希望用暴力或和平的手段,换回你们旧奎法人曾经的国王。当时,我就在想。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是为了国家……”劳迪蒙怒气渐消。
他的目光,逐渐黯淡:“为了百姓……”
“但我已经说过了,索菲人做得非常好,比你们曾经的官员及贵族们更好。帝国保护着这片土地,除了贵族和国王外,所有人都从帝国的统治中收益颇多——而即便是贵族,当他们安定下来后,所做的也仅仅是在嘴上咒骂帝国的所谓‘暴行’。”
说到这儿,索索重又摊开手臂:“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你说为了国家,可你的国家却是为了让绝大多数的人们活得更不快乐、更不开心而存在的。换一种问法:倘若你的国家真有一日能如你所说,取得那所谓的独立,你觉得自己在掌权后会杀多少反抗你们的人?而在独立后,你又能挺过多少次帝国军队的进攻与围剿?当这些都结束后,接下来你又应如何应对帝国长期对你的国家及人民的敌视?最后,我还是想问那句:你当真认为,你那重新复国后的国家能令人们更加幸福吗?”
“我……”
劳迪蒙被说得哑口无言。
倘若他早有准备,此刻他一定会抛出无数条说辞击溃对方。
然而,说到底。其实早就连他自己都……
“我……我没打算杀人。我不是杀人狂,而且,我也从来没打算统治复国后的旧奎法。而且,我们旧奎法也并不想成为帝国的敌人……”
“……”索索耐心地听着。
他突然道:“然后呢?”
说到这儿,索索嘴角微扬:“你不准备在复国后大肆清洗;不想进行实质上的统治;不想成为帝国的敌人。好啊,你什么代价都不愿付出——那么,我现在问你。你当真觉得,自己有可能令你那只存在于幻梦中,却从未亲眼见过所谓的‘祖国’光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