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迪蒙……”
好吵。
“喂,劳迪蒙……”
身子轻晃。
不知是谁,从一旁轻推了下醉得厉害的劳迪蒙。
妈的,真吵。
“……”
劳迪蒙逐渐睁开了惺忪的醉眼。
他看这世界很迷糊。好似眼前的东西糊糊涂涂,全都绕在一起嗡嗡地转圈。
“谁啊!”
他低吼了一声。
言语间,劳迪蒙胡乱伸手向前,从枣红色的长木桌上拽起自己刚才痛饮时用过的铜质酒杯:
“没看到我在睡觉吗?!”
“祭祀大人。”
“您好,祭祀大人……”
“祭祀大人您好……”
声音。
很多来自于各个同伴的声音,嗡嗡地灌进了劳迪蒙的耳朵。
啊……
祭祀、么。
说起来,他自己从前好像也曾想过,想过说、将来要当一个神职人员哩!
作为旧奎法王国的贵族,甚或是作为今索菲帝国的勋贵——妈的,怎么样都好!……嗝,反正,反正他还记得自己的本分。于是,劳迪蒙糊里糊涂地把着桌边,身体略一倾,却又在即将摔倒前及时稳住身子,这才慢悠悠晃着站起身来,朝着那未知的方向行礼道:“您好。嗝,祭祀大人……”
“错了……”
“错啦、错啦!”
依旧是朋友们焦急的喊声。
这会儿,劳迪蒙稍微清楚了一点。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行礼的对象是他们酒……哦,不。是他们和平俱乐部的胖子酒保。
“妈的。”
他扑哧一笑,继而骂骂咧咧道:“还祭祀。我祭你个大头鬼!”
说笑间,劳迪蒙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憨颤着指向同伴们骂道:
“好啊,你们这帮兔崽子。竟然敢唬我……”
“他们没唬你。”
索索身着浅白色的祭祀短袍,戴着一条白色的圆领披肩,胸口处还别着自己身为祭祀的棱形套椭圆徽章。
在此之前,他戴着的徽章一直是象征着索菲帝国祭祀的“黄金五边形”。可现在,既然已经被调任为北境地区的祭祀了,他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徽章,自然也就被替换成了北方地区自古以来便通用的“奇迹的突破”。
当然,徽章这玩意儿只算是证明。
真正象征了索索的身份与地位的,是寄留在王都及在任地省府的画像、血脉原石。
从某种意义上讲,祭祀这职业,倒是和贵族蛮相通的哩……
“我就是祭祀。”
说这话的时候,索索微笑着盯着劳迪蒙。
他看着这个醉醺醺的连看东西都不清楚的男人,脸上虽带着笑容,心底实际上却已犯起了嘀咕——柯南先生对他的这个孙子那么有自信。可这小子,他显然只是个醉鬼吧?
“……”
将时间和精力、金钱浪费在这个名为“和平俱乐部”的酒馆里。倘若索索没猜错的话,这人兴许没事儿时还会找几个女人快活快活——听着似乎很潇洒,可实际上却仅是在不断地虚度人生。这样的一个人……他,当真如他祖父所说的那般,其实是个极有天资的男人吗?
对此,索索持怀疑态度。
“……原来,还真是祭祀大人。”
这般说着,劳迪蒙盯向索索。
他先是恍惚。但很快,这个男人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唬我?”
他冷笑道:
“以为我不知道祭祀们都多大岁数?你以为,我是被人骗着长大的?是吗?!!”
呵斥至此,劳迪蒙挥拳欲要打他。
“你想干什么!”
紧随在索索身后的奥洛浦低喝一声,跨前一步。
但他却还是慢了些许——在他闯上前试图挡在索索面前时,那两个跟索索一起来的低级官吏早已急忙拦在了索索与劳迪蒙之间。
“劳迪蒙!”
其中一个长脸官吏厉声吼道:“你疯了!瞪大你的狗眼——这位祭祀,他就是祭祀大人!!”
“竟想对祭祀大人动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呵,祭祀……这么年轻,哪儿来的什么祭祀!”
如此咆哮着,劳迪蒙张开双臂高声吼道:
“我所知道的最年轻的祭祀,也没有他这么年轻的!你莫不是想说,他今年已经二十八九岁了吗?!”
“……”
索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男人。
他任由两名官吏挡在自己身前:“我受你祖父所托而来。”
顿一声后,他又道:
“倘若你没有和我交谈的意思。那就算了——我现在便离开,再给你祖父去一封信。就说你这人已经无药可救,他还是早点儿放弃你吧……”
“放屁!”
劳迪蒙喝道:
“你少拿我爷爷胡说!我祖父,我们克罗比·迪卡家族的荣誉,不是你这种人配提及的!”
一边呵斥着,劳迪蒙一边……蓦地,他突然一愣,原本仍挥动着的手臂也微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劳迪蒙瞪着眼睛。
好半天……才终于重又略有些露怯地瞥了索索一眼,却又在一眼后再次假装硬气的挺起了胸膛:
“你说,你认识我祖父……你叫什么名字?”
“索索·茶·萨尔玛。”
索索道:“很不值一提的名字。而且,我不像你一样,是个‘贵族’。”
“……”
劳迪蒙惊诧地张了张嘴。
他犹豫道:
“祭祀……你,当真是祭祀大人?”
“……”索索默然不语。
“……是我无礼了,祭祀大人。”劳迪蒙的脸愈发涨红。
相较起最初饮酒过量导致的昏红,他如今反倒清醒了许多——但在清醒后,从胸中涌上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惶恐与羞惭。
“啊、对……对不起,祭祀大人。我……我失态了。”
言毕,他立刻向索索弯腰,直至九十度时才肯说话:
“还请您宽恕我的鲁莽。可以的话,我想尽快与您交谈——但在这之前,还请……还请您容我先洗把脸。”
“去吧……”
这人的表现,倒还算令索索满意。
当然,他也知道对方敬重的并非自己——这个男人所敬重的,其实是流传于北境地区数千年的敬重祭祀及神职人员的传统及民俗。很多时候,历史的惯性是没法避免的……越容易被这种惯性支配的人,就意味着,他越容易受制、受限于传统带来的影响。
“……”
看着这个劳迪蒙匆匆忙忙奔走离开此处,索索只感到心中五味杂陈。
这会儿,他倒好像有点儿理解柯南先生的不安了——这个劳迪蒙,他虽是个年轻人,但在某种意义上却更像个守旧的老人。
当然,这倒不是说他对新奇的事物会畏首畏尾、举棋不定……
“唉……”
而是说,劳迪蒙他怀念着旧日的传统,悼念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那些昔日的荣光。
这个人啊……他或许,只是不肯面对当今的现实。
没错。
在某种意义上,他与索索甚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