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着人说的话,多半都是真的。她们也不晓得会被咱们无意间撞见。八九不离十吧。”杨柒柒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棉絮,很难受。
她站在二楼的凭栏上,望着其它院子里星星点点的光。蓦然觉着杨家的后院,就像是一潭肮脏而幽深的泥沼。她们这些人陷入其中,谁也别想拔出来。有朝一日出来了,还是一身的泥,谁的手不脏?
“七公子还那么小,三姨娘做什么要这样害人!”竹枝有些愤愤不平,“从前我看三姨娘和六姑娘,还觉得很可怜。”
竹意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自己院子里的糟心事不断,可没那闲工夫可怜别人。”
杨柒柒懒得多想,只微微侧身,吩咐站在近前的竹枝道:“让人去李夫人那边盯着点儿!”竹枝应了一声,立时下楼去办事。
杨柒柒让竹意准备了笔墨纸砚,兀自在书房里抄经书。
竹意太清楚杨柒柒的个性了,她但凡心里乱的了不得的时候,必定会抄写点儿什么东西。从前她不是抄周易,就是抄《道德经》。自打去白马寺听慧觉禅师讲经之后,她就喜欢抄《金刚经》和《心经》了。
竹意为她到了一杯茶,小声道:“姑娘,方才在百戏楼,是不是昭平郡主同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杨柒柒没有回答竹意的话,沉默的抄写了一会儿,才放下笔,问竹意道:“竹意,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意中人?”
竹意一愣,大是摸不着头脑,红着脸道:“姑娘,您,怎么会这样问?奴婢,可没有……”
杨柒柒看着她含羞带怯的神情,觉得两情相悦实在是件很美好的事儿。要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些情诗呢?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若是遇见很中意的人,记得要告诉我。你同竹枝的年纪都不小了,我可不想耽误你们一直跟着我。”杨柒柒温然含笑。
这笑容却让竹意觉得格外的沧桑,好像是看破世事的老人家一样。竹意心里蓦地浮上几分酸楚,小声道:“姑娘,您……”可话到嘴边,竹意却没敢问出来。
她多想推心置腹的同杨柒柒说一说十一皇子,她心里是真的着急,再等上一年,十一皇子就真要娶陈家姑娘了。她总觉得杨柒柒对十一皇子还是有情的,既然两情相悦,又何必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杨柒柒微微扬眉,看向竹意,笑问道:“我什么?”
竹意拐了弯儿,问杨柒柒道:“您不打算嫁给永平侯世子,身上的孝期也算是过半了。您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杨柒柒眼神有些涣散,想了许久,才幽幽道:“这种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竹意没敢再深问,只默然给杨柒柒研墨。
不多时,守着前院儿消息的竹枝折返,一进门,便对着两人得意的一笑,道:“姑娘,卫公子身边的小厮来咱们府上送信儿了。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可豫国公、李夫人特意换了朝服出的门。必定是进宫去了。”
杨柒柒微微一笑,她是大约算到了的。
五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皇后和李贵妃在宫中多年,互别风头。李夫人是豫国公府的当家族母,是李贵妃那边的人。如今让五皇子得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狠狠打击豫国公府一番的。只要有皇后和五皇子那边的人在,杨景谦同昭平郡主的事儿,就别想轻轻松松的遮过去。
“若是五皇子把这件事儿捂下去,这才是有鬼呢!他这是在孝中*皇室郡主,信王府若是不打算就此作罢,他就只能等死。”
竹枝不由担心地问杨柒柒道:“姑娘,信王府同咱们府上已经撕破了脸。您说信王能轻易放了四公子吗?昭平郡主能老老实实的嫁来咱们府上?”
杨柒柒微微眯目,声音冷冷地说道:“她不想嫁,也得嫁!”
约摸敲起二更鼓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旨意,传杨柒柒入宫觐见。
杨柒柒更衣梳洗,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很快随着宣旨的内侍入宫。
时候已经不早,可太后的化成院里仍旧灯火通明。
杨柒柒进门时,太后、永徽帝、皇后、李贵妃、信王一家、豫国公府的人都在。杨景谦跪在大殿上,眼圈儿通红。这其中,唯独少了慕容绵。
杨柒柒迈过高高的门槛,仪态万千的走进大殿,向着太后、永徽帝等人恭敬的行礼。
信王看见杨柒柒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拍案而起,“狡猾贱人!就是你算计了昭平!”
杨柒柒被信王怒发冲冠的样子吓到,一双大眼睛看着太后与永徽帝,好像受了惊的小鹿,无辜又无措,“陛下、太后,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柒柒又做错事了?”
太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杨柒柒解释,看了蕙绸一眼,徐徐道:“你过去同她说。她一个姑娘家,你就不必说得那么仔细了。”
蕙绸应了一声,走近杨柒柒,在她身边小声将这件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末了,压低了声音,语不传六耳,“昭平郡主咬定了说您要害她,这会儿在偏殿歇着呢。所以信王请太后下旨,找您来对质。”
杨柒柒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向着太后等人恭敬的拜了拜,道:“臣女已经听明白前后的原委了。不过,臣女今日自女学归家外,一直在屋子里并没有出门,晚膳的时候还让厨房做了龙井炒虾仁,清蒸鸭掌。臣女的四姐用完饭后,还来寻臣女说话消食。若说郡主在黄昏时分就同臣女在一起,难不成,臣女还有分身术不成?”
信王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指着杨柒柒道:“明明就是豫国公府的马车接了昭平走,你还敢睁眼说瞎话!”
杨柒柒漫不经心地一笑,道:“我们府上但凡有女眷出门,都会用马车。豫国公府的马车到底去没去信王府接昭平郡主,问一问府里的车夫和门房就知道了。”她说着,立时向杨辅请示道:“父亲,我若是今日出门用了马车,门房一定有记录的,不如这就让人去拿今日出入豫国公府的名册来给信王看一看。”
杨辅刚刚入宫时,昭平郡主还没清醒,两家自是在打嘴仗,谁也没想到这个。
等昭平郡主醒过来,大喊杨柒柒害她,杨辅和李夫人还在震惊之中,信王也只等着杨柒柒入宫对质,也没提到这些。
这会儿杨柒柒提起来,他才恍然想起,连忙跟太后、永徽帝请示。
杨柒柒又道:“还要请四姐来给我做个凭证,证明我这一晚上都在疏影楼。”
永徽帝和太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立刻让杨辅身边得力的管事领着内侍去杨家带人来。
信王世子妃很是不以为然的冷笑道:“杨家的人自然都要向着你说话了。我家的丫鬟也可以作证,分明就是你邀了我女儿出去的。”
杨柒柒反问世子妃道:“世子妃这样说也无妨,但请昭平郡主的贴身随侍来同我对质便是。”
世子妃立时又请太后宣白怡。
白怡颤颤巍巍的进门,向着众人行了一礼,怯怯问安。
永徽帝高坐在堂上,很是肃穆地问白怡道:“你是昭平郡主的婢女?”白怡诚惶诚恐的道了一句“是”。永徽帝又道:“你说,是杨女丞约了昭平郡主出门,更派了豫国公府的车去信王府接走了你们郡主?”
白怡小声回了一句“是”。
杨柒柒正色向着永徽帝请道:“皇上,能让臣女问她两句话吗?”
永徽帝道:“问吧。”
杨柒柒立时面向白怡,轻缓地一笑,曼声道:“你说是我约了你们郡主,也是我派车去接了你们郡主。那你可看见我了没有?”
白怡听见这番话,心头威震,明显有些慌了手脚。她好像至始至终都没见到杨柒柒,就算是郡主进门之后,她也只在门外匆匆看了一眼。屋子里,一直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后来,她不知怎么就犯了困睡着了,可这话,她却根本不敢说出来。
“看……看见了。”白怡支支吾吾地开口。
“那我是什么穿戴,你也看清了?”杨柒柒嗤的一笑,又追问道。
白怡尽力地回想,“杨女丞穿的是一件月白的外袍,是一身男装。”
杨柒柒闻言,再也撑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且不说我同昭平郡主见面为什么要穿男装。单说月白的男装外袍,我就一件都没有。”
太后此时蹙眉,问白怡道:“你看见的,可是这件衣裳?”太后指着杨景谦身上的月白金银绣八宝花的衣裳问白怡。
白怡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杨柒柒的脸,又看了看杨景谦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世子妃心道不好,连忙挽回道:“太后,我看这分明就是她兄妹二人合谋的。”
李夫人也脸色大变,暗示杨柒柒道:“七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四哥什么都不知道,昭平郡主又口口声声说是你害了她。”
杨柒柒不禁觉得李夫人的立场实在是很好笑,难怪杨玉妍和杨景谦最喜欢胳膊肘往外拐呢,根源就在李夫人身上。
她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帮着信王府问话。生怕信王府的罪名,落不到她身上似的。(未完待续)